秦衍离开太极宫后从诸牧监走到兵部,对接了马政上的一些事务,回到延寿坊时,廊下晾晒的那身花鸟服不见了。
金乌正要向他回话,秦衍颔首制止,“知道了。”
司天台。
衙署内,罗应知取下官帽放在被折叠整齐的官服上,他静视自己的衣冠良久,而后转身跨出门槛。
殿外有一人单手握刀立在廊柱下,像是等候多时了。“唐司长?”罗应知惊讶的同她寒暄。
唐颂笑着点头,“大监可有闲暇同我一叙?”
罗应知向她拱手笑道,“闲暇有的是,但鄙人已经不再担任司天台大监一职了。”
“听说了,不过与大监同僚一场,”唐颂笑道:“以后再见时改口也不迟。”
罗应知望着脚下清冷的台阶一时感慨,他在朝中的同僚有很多,熟人也有很多,不想脱下乌纱帽时人情突然就淡漠了,唯一来送别他的人是一位与他交情甚浅的女官。
花鸟司司长的眉眼笑时也有威严的韵味,但走起路来有磕绊,罗应知扶她下阶,唐颂道谢,罗应知想起了太极宫前唐颂扶他的那一把。
“唐司长今日来所为何事?”
“我想向大监求证,南方有灾果真是可以预测的么?”
两人行至阶下,罗应知回身望向高台上,唐颂同他一起望去,望见檐下的频迦鸟彩画,它的羽毛丰满绚丽。
“帝君的喉舌之臣为贼人,祁怀允的目的是换斗移星。”罗应知缄默多时才看向唐颂道:“唐司长是想向我求证这件事。”
唐颂颔首不语,罗应知叹了口气,面有愧色,“我是心有不甘的,但君臣离心,一些难处无法同任何人说起,就当我是个胆小怕事之人吧。”
不是所有人在面对国运和自身的安危时都能抛舍后者,尤其是在形影单只的处境下。唐颂能理解罗应知的选择,她露了笑颜,“看来大监是不打算趟这趟浑水了。”
罗应知进出太极宫时常常瞥见唐颂,无声的来往中,花鸟服的浮艳,横刀的冰冷都让他觉得花鸟司司长身上有血的气息,今日她笑起来,执刀之人也像是个宽和之人。
“如果是唐司长这样的岁数,心气儿正壮的时候,高低我也趟它一回。”罗应知淡淡苦笑,“拖家带口总是不便的,上了年纪以后越发惜命了。”
“大监家在何处?”
“土生土长的长安本地人。”
“今后何以为业?”
罗应知退职前似乎就做好了打算,“算命、相看八字、推算婚丧嫁娶的吉日良辰,不愁找不到饭辙,饿是饿不死的,说起来,唐司长和靖王殿下的八字是我相看的。”
“荣幸,”唐颂笑道:“殿下说是前程辉煌,钱粮丰盈,吉昌福隆,长命百岁的上上等姻缘。大监,这应当是先帝想听到的话吧。”
罗应知笑叹,“这件事上我确实奉迎了先帝的意思。”
“原本的推算是?”
“唐司长当真要听?”
“请说。”
“波折重重,歧路障眼,但若志同,必将道合。在本人看来,不失为一桩上上等姻缘。”罗应知正视她道。
唐颂颔首:“多谢大监相告。”
前八个字听起来使人疲累,但她的脸上没有一丝失望。罗应知暗暗称奇,又道:“殿下也知。”
唐颂终于感到意外了,“秦戎钺也知?”
“这世上不存在圆满无缺的姻缘,”罗应知笑道:“唐司长和靖王殿下这等人物自然是不会随意听信的,我想先帝也只是想为自己的眼力寻个佐证吧,所以殿下也曾来向我求证,我把实话透给了殿下。”
唐颂心底暗涌忽生,一种难以言明的情愫顶撞着她的胸膈,使她鼻尖冒出一层薄汗。罗应知抬头望天,感慨道:“二十及冠入仕,为官二十八年,如今我还是参不透天意。”
唐颂没有把他这种说法视为是力不胜任,相反她品出了禅意,“大监的意思是?”
罗应知在日光下眯了眼:“瑞应应善而至,灾异随恶而到,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由人心左右的,唐司长,成事在人。”
唐颂细细品味,微垂眉目道:“受教了。”
话好像说尽了,她笑道:“大监先走,我不便走快的。”
罗应知笑着道好,脱去官服的他步伐稳又快,走出不远后他驻足转身,望着唐颂高声道:“唐司长,趟出个清涟前程吧。拜托。”
拜托。是沉重的一声托付。
唐颂笑着回应:“我自当竭力。”
离开司天台后,唐颂回到太极宫,每登一层台阶,她的脚踝针扎似的就要痛上一分,但她还是逼迫自己一步一步挪上高台。远眺长安时,檐下的凉风抚慰了她的伤痛。
傍晚到了散值的时刻,光线迫不及待的逃亡,被螭吻吞噬殆尽。唐颂走到阶边,准备再经历一遍疼痛,却不想与一人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