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霜凄凄,枯叶瑟缩在它的怀中,终难承其重,咯吱一声零落而下,而冷月漠然注视着它被自远处奔来的马踏碎,碎入尘埃之中,再也难分彼此。
“吁——”
静夜之中,兀自传来一道清冷女声。
林间栖息的鸮纷纷振翅而逃,马上的女子轻巧地翻身下马,在树前停下了脚步。
树旁,正靠着一个少年。
正是浓重的血腥味让路过的女子注意到他的存在的。女子蹲了下来,借着月光,查探起少年的情况。
这少年似乎受了重伤,正虚乏无力地半靠不靠在树旁,身上分布着大大小小的伤口,有的还正在向外淌血,鲜血染红他明黄的衣袍,长发散乱零落在尘里,而他本人面色惨白,嘴唇发紫,状况是显而易见的危急。
女子执起少年的腕,感知一阵他的脉象,沉思一阵,起身从马上的行囊中摸出药盒,取出一枚丸药来。
又复走到少年身前,托起了他的下巴,试图将丸药塞到他的嘴里。
但少年的牙关咬得太紧,女子摆弄了半天,都没能让少年将丸药吞下。
或许是她的动静太大,少年的眼皮颤了颤,继而轻轻地睁开了眸子。
他神志似乎并不太清醒,本能地启唇想说些什么,牙关一松,女子的手指和丸药就这样一起进了他的嘴里。
两人都是一僵。
幸好女子反应及时,抽出了手去,少年也连连咳嗽了好几声,总算是将丸药吞进口中。
“唔……咳咳……”
在女子的注视下,重伤的少年费力将丸药吞咽了下去,他琥珀色的瞳子里隐隐有泪光闪现,整个人像一只可怜巴巴的幼犬。
“是……是您……咳咳……”他努力地寻找着自己的声音,喑哑的嗓子试图挤出一句感谢的话来。
“不必谢。”女子依旧是那副神色淡淡的模样,“你似乎是习武之人,内伤的部分应能自行处理,至于外伤,这颗丸药大概能稳住。其他的,我医术尚浅,也救不了你,只能靠你自己了。”
闻言,少年的神色僵了僵。
“但是……我应该……咳咳……报答……”他又试图开口。
“不必报答。”女子一面说着,一面弯腰在地上拾起一块石头,随手拨开了地上攒集的枯叶,“你我萍水相逢,实不必如此。你在此休息一会儿,且下山去,向东走一里地。”
她低头,用石头在地上画着线。
“……进淮安城里,去寻崔家医馆,那家医馆还算公道,不会多向你收钱。”
少年的神色愈发古怪了。
但女子却浑然不觉。她从怀中拿出一个荷包来,取了些铜钱放在少年的手边,“我就只能帮你到这里了,珍重。”
“您……”少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但对上女子“还有事吗”的冷淡视线,他终究还是把原本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您也……珍重。”
女子轻轻点头,站起来转过了身。
月光为她的蓝衣渡上一层清浅华光,连四周伴枯叶而下的夜霜都似为她而生的灵芒,她分明立于尘世之中,却不似世中之人。如缎长发飘扬之间,她已翻身上马,很快消失在了少年的视野之内。
而在女子离开之后,重伤的少年重重地叹了口气,攥着铜钱的手打了个响指。
下一瞬,他身上所有的伤口纷纷愈合,就连衣上的血迹也纷纷消退,明黄的衣衫现出它本来的颜色,就好像他未曾重伤过一般。
游肆一边拾起地上的发冠将自己的头发束起,一边站了起来。
他将手覆在刚才靠着的树干上,掌间明黄色的灵力逸出,树间的断枝残叶纷纷复原。
枝叶碰撞的细碎声响中,游肆叹了口气。
“本来还打算向她说明我从山崖上掉下来,是正好撞到树上,才侥幸逃过一劫呢。”他开口,嗓音清润,全不似先前的喑哑,“只可惜树兄要陪我受这苦。”
下一瞬,他消失在林中,转而出现在山崖之上。
山崖上冷风阵阵,游肆拢了拢轻薄的单衣,在崖边的一具尸体旁蹲了下来。
尸体的右手伸向山崖,浑身是伤,更是死不瞑目,表情狰狞不甘又畅快,一副标准的炮灰反派模样。
“江湖派门斗争,大师兄嫉妒天才小师弟把他骗到山崖,小师弟奋起反抗杀死了大师兄,却不料还是被大师兄推落下了山崖,受了重伤。”游肆一边毁尸灭迹一边哀叹连连,“路过的国公府大小姐救了小师弟,小师弟无处可去,又欲报答她的恩情,从此决定留在她的身边,陪她闯荡江湖——唉,却没能用上。”
死状凄惨的尸体化作灵流,明黄灵力波动之间化作灵尘消散于风中。
这只是一具用灵力捏成的躯体。
而重伤的凄惨模样、树上的断枝残叶、崖间的血痕,崖上的尸体……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