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进上京城冬月,较起往年,这会尤其的冷。不说四处枯寒,唯有寒鸦孤鸣,便是前几日竟悄悄降了场难见的小雪。
常言道:瑞雪兆丰年。可这还不到年尾雪就来了,城中之人心比那雪还凉上几分。
北地烽烟四起,西北边境不宁,上京朝政混乱,哪哪都没见一点好的。
老百姓们藏在家里过冬,捧起一碗粥来热热肚子,只希望明年能像今朝一样好过就行,要知道,战事起则课税重,课税重则压民担,今朝能喝一碗州,明年就要挖野菜去了。
姜淮入了上京城,来不及看看这阔别已久的都城风貌就让白追云送她入宫。
万礼才在宫门口见她就已是泪涟涟,恨不得跪在地上抱着姜淮的大腿痛哭一顿,可委屈来委屈去,只说了一句娘子终于回来了。
姜淮朝他笑笑,让他带自己去见陛下。
小内侍唉了一声,终于高高兴兴带她回去。
“娘子真是赶巧了,官家病了好些日子,一直没有恢复,今儿个竟然一大早醒来,也能多用些膳食,竟还有精力去锦麟台看荷花了。”
这大冬天的,哪来的荷花可以看。姜淮蹙眉,心觉不对,思及此,脚下的步伐更快了。
他们赶去锦麟台时皇上正坐在一红木椅上,他没有待在凉亭中,只一人坐在空旷的平地之上,正正对着雨荷池,神色平静。
满池枯荷,不见半点鲜绿,荷叶左倒右歪,那失了水分的细小枯茎勉强撑着它,怕是一不小心就要折了身子。
池水亦无新水流入,勉强盖住下面的污泥,一层层地映着枯叶的倒影,一片狼藉。
“说是不准人靠近,我们一过去就闹脾气。”万礼悄悄说道。
姜淮让他在这里等着,自己慢慢走去,直到离红椅的那人还有几步远,她才停下来。
不过一年没见,怎么就长了那么多的白发,隔着近了,越发清楚看到那发根处是一簇一簇的白着。
岁月不饶人,众生在它面前,人人平等。
“陛下——”她轻轻喊了一声,却没有等到回应,那人依旧定坐不动。
姜淮鼻尖一酸,慢慢走去,终跪在了皇帝面前向他行礼,也在这时,才看到面前的人慢慢张开眼睛。
见到姜淮,皇帝先是以为自己睡糊涂了,可等他再睁开眼,依旧能看到泪眼盈盈的人跪在他面前。
他是知道姜淮要回宫的消息,可怎么回来得那么快。
“有负圣托,还请陛下恕罪。”女人叩首请罪,头一直埋得低低的。
吃惊完她的归来,皇上突然无奈笑了一声:“唉——你还真回来了,我还以为——”他没有再说,只让姜淮起来。
裴璟不愿回上京的消息早早就送来了,感伤之余却是一点也不意外,或许他愿意回来才是奇怪!
这娃娃性子像他娘,看似和善,实则执拗,谁也没办法强迫他做不愿做的事。
只是……姜淮能回来才是有些让他意外。
皇帝用扇子轻轻敲了敲姜淮的小脑袋,让她起来:“没什么好自责的,他不回来就算了。”原本他也没抱太大希望。
听了这话,姜淮愈发愧疚,只紧紧咬着唇,眉眼间尽是无奈。
皇帝咳了两声,他从红椅上起来,姜淮赶紧起身扶了上去,却被皇帝摆手推开。
“我今年五十有二,尚不到需要人来搀扶走路的年岁呢!”姜淮知道陛下性子也是个要强的,自然乖乖跟在后面,只是心内担忧不减。
皇帝瞧她满面愁容,俨然也猜出她在想什么,这段时日他身子确实不太好,不然也不会让姜淮去寻裴璟。
旧疾复发,又添新病,前些日子不过是在外多逗留些日子,被寒风吹了一阵就病倒了,缠绵病榻数日,成日药水不离口,直到现在还在咳着。
只是现下内忧外患,容不得他再拖延,即便裴璟没回来,姜淮能回来也是好事一件,她是他亲自培养出来的臂膀,若是个男儿身,定也能成就一番伟业。
想到这,皇帝当即道:“你回来也好,宫中之事还是你最熟悉。这年来我身子不好,未曾多处理政事,大半交由珩儿来办,他又是个半吊子,什么都要教,有你在他身边多多帮他也好。”
皇帝带着姜淮去了政事堂,果然见到裴珩一脸苦恼地坐在主位处理着那些堆着小山似的折子。
见皇上进来,裴珩赶紧起身行礼,叫了声爹爹,待他移开眼神,这才见到皇帝身后的姜淮。
他先是一脸不可置信,再是激动地连手都在抖,直到姜淮向他行礼,听到那熟悉的声音,裴珩才晓得姜淮是真的回来了。
当时她离开得突然,他问爹爹姜淮去哪,却只听爹爹轻描淡写,说黄贯病重,姜淮去丰州照顾他去了。
这一照顾就是快一年,现下看到姜淮回来,裴珩终于找到了一个安稳的靠山。
原本以为逃离宫中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