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国,奉和十年。弘国公府师家,因勾结外敌获罪,一时间满门倾覆。
皇后师云萦自戕于坤宁宫中,其女久安公主被囚于冷宫。
奉和十八年,皇帝谢霁重查师家之案,昭告天下,为师家平反。
冷宫里,在房檐下筑巢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三两个精神异常的妇人,手里挥着破旧的手绢,嘴里咿咿呀呀地唱着听不清的戏文。
谢宜手执蒲扇,有些急躁地扇着药炉里的火。
一旁的摇椅上,躺着一个以书本覆面的妇人,“还熬什么药啊,不如回去陪陪她。”
见谢宜没有理会她,那妇人就自顾自地说下去,“听说师家平反了,你也很快就可以从冷宫出去了吧,可惜乐舒那人了,熬了这么多年……唉!”
谢宜手上一顿,将熬好的药倒进药罐里 ,起身离开。
谢宜手里捧着药罐,快步穿过长廊,扬起的灰尘落在她衣角泛白的灰色素袍上,她不甚在意,只是在进屋前还是腾出一只手,随意抖了抖身上的灰。
跨进门,入目是一张破旧的木桌,被虫蛀得有些严重,不用细看,随意一扫都可以看见小个的虫眼,桌上散落着几个微微发黄的草编蝈蝈、蚂蚱。
桌子后面是宽大的床榻,谢宜进门,没瞧见床上躺着人,她将药罐放在桌上,侧身间,看到梳妆台前坐着一人。
“乐姨。”谢宜走到那人身后,“你怎么起来了?”
说是梳妆台,其实只是在一张四脚圆桌上支棱着一片破损的铜镜,镜面擦得很干净,可惜上头的划痕是难以消除的,模糊得有些瞧不清人脸,不过平时梳头时看一看,倒也不妨事。
乐舒用木簪给自己绾了个简单的发髻,正在用梳子梳着发尾,听到谢宜的声音,她仰头看向谢宜,朝她笑了笑,“在床上躺得有些累了,就想起来坐坐。”
谢宜弯腰拿过她手中的梳子,帮她轻梳着头发,乐舒还未满四十岁,已是青丝混着白发。
谢宜梳顺头发,又从铜镜旁的陶罐里摘了朵紫色干花,把它簪在乐舒的发髻上。
那是她前些天去采回来的不知名野花。
乐舒抬手抚上那朵干花,镜中人脸色苍白,镜面的划痕覆在脸上,显得越发老态。
“好看吗?”乐舒问道。
“嗯,很漂亮的。”谢宜回答道。
乐舒勾了勾嘴角,“你呀,尽会哄我。”
“咳咳……”说着,她掩面咳嗽起来。
谢宜扶着她,“我刚刚熬了药,再喝一碗,好不好?”
乐舒点点头,谢宜搀扶着她重新躺到床上,桌上的药凉得刚刚好入口。
谢宜强稳住发抖的手,把药喂到乐舒嘴边。
乐舒面不改色地喝完药,又含住谢宜递过来的半块糖。
谢宜给她盖好被子,听见她轻声喊了两字:“公主。”
谢宜愣了愣,握住她的手,“乐姨,你别这么喊我。”
“师家无罪,皇后无罪,你就依然是公主。”乐舒说道,“皇帝既已昭告天下,师家无罪,那么哪怕是做给天下人看,他都会让你出冷宫的。”
话说得急,乐舒又忍不住咳嗽起来,她拉紧谢宜的手,“公主,只是这皇宫凶险万分……前路难行,你要想办法好好活下去。”
“我知道的,乐姨,我会好好活下去。”谢宜哽咽道,“只是……乐姨,若是你也走了,我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乐舒有些吃力地抬起另一只手,轻抚她的头发。
“师家已正名,此事便这样过去吧,你好好活着,这是最重要的。”乐舒的声音渐渐弱下去,却仍旧提着一口气,嘱托道:“无牵无挂……你就能活得自由自在些。”
谢宜俯下身,握着她的手抵在自己的额头上,眼泪落在床单上,晕湿一片。
她抽了抽鼻子,“嗯……好。”
乐舒抬眼看着上方,只瞧见灰蒙蒙的床顶,她十几岁就随皇后入宫,师家蒙难、皇后逝世,她本想随皇后一起去了,但终究不忍年幼的公主独自待在宫中。
如今公主长大了,师家得以正名,她也算是了无牵挂了。
乐舒强打精神,想再安慰安慰抽泣的谢宜,只是眼皮越来越重,手上也没了力气。
终是缓缓闭上了眼睛。
谢宜埋着头,始终不愿意抬头看向她,她害怕,害怕面对死亡。
她握着乐舒的手,感受到她的脉搏渐渐停息,温度渐渐逝去,她再也无法捂暖她的手了。
一片死寂中,谢宜忍不住哭出声来。
门外陡然响起敲门声,一道女声传来,“公主,奴婢奉陛下之命,迎您出冷宫。”
门内人没有出声,宫女们也不好直接开门闯入,只得等在门外。
许久之后,‘嘎吱’一声,木门才从里面打开,见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