葱茏却并不会旁逸斜出,山石奇绝嶙峋有致,偶尔有鸟鸣婉转却不见飞鸟身影,十步九曲、移步换景,处处透露出主人造景的心思之独特。
说来也奇,这一路走来竟没有人拦她,憬仪便自顾自朝前走去。
绕过绵延太湖石和成片修竹,眼前豁然开朗。
竟然是好大一片浅碧色湖水荡漾开,看样子,足有几顷。
隔着一池春水,憬仪遥遥看见宣晟和另一人站在横跨水面、弯如弦月的廊桥之上,正在谈论着什么。
她的出现很突然,宣晟五感敏锐,才一察觉湖对面有人出现,即刻打断谈话,朝她看来。
憬仪着一身明红与月白色相映的衣裙,在碧枝翠石映衬下,娇艳得如同一朵芍药花似的,十分夺人眼球。
顾焰见宣晟眉头微皱盯着那忽然出现的红衣白裙女子,心中有些惊讶。
隔着浩渺烟波,他已经不太能清晰分辨对岸那人的面目,但看少师大人的表情,像是瞬间便认出了来人是谁。
更有甚者,少师府规矩森严,比之皇宫都不差分毫。这女子究竟是何人,能够忽然出现在此处,更奇怪的是少师大人虽眉头紧皱,但却没有驱赶她的意思。
顾焰于是很有眼色地说道:“忙着议事却忘记了时辰,受业(1)还有客人等待,学生这就先告退了。”
宣晟面不改色,吩咐他:“将今日所说拟个条陈出来,军马采购一事干系重大,待我看过再议。”
顾焰沉稳应是,而后转身离去。
只剩憬仪与宣晟二人,隔着波光粼粼的湖面,遥相对望。
她知道他看见她了。
若是如此,还避而不见,也未免太过分了。
正这样想着,憬仪就见宣晟似乎抬手捏了捏眉心,而后转身朝廊桥下走去,挺拔的身影消失在桥下林间。
这是什么意思?不打算见她?
憬仪咬了咬唇,愤愤跺脚。
也罢!行百里者半九十,她却不是这样的人。
何况,太后对此事十分关切,而她,也还有自己的打算,务必要将此事办成。
就算眼前的是阎罗殿,也只好闯到底试试了。
憬仪左右顾盼,欲寻新路往前,却见一个衣饰上得档次的仆从快步而来,口齿清晰对她道:“我家大人请郡主移步峻德堂相见。”
峻德堂掩映在层层修竹间,清幽静谧,悬山顶上落了浅浅一层青竹叶,随风而起,飒飒飞扬。
堂内大约是宣晟日常看书办公的地方,书案长桌、花樽榻床等陈设器具透出几分古朴和陈旧,桌上笔洗、砚台、镇纸等物归置得极为整齐。
厅内不乏松柏兰草的盆景,窗下养了几尾金鲫鱼,壁上挂了一张古琴,几幅画卷以作装饰,但也仅此而已。
初一入眼,会感到过于清淡,甚至寒酸。
唯有憬仪这样见识过许多好东西的利眼,才能一眼看出这里头的清贵与庄重。
一物一件,皆有来历。
她持着茶盏,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屋内陈设,总觉得似曾相识。
正出神间,有脚步声渐渐近了。
憬仪下意识转过头去,与宣晟一坐一站,四目相对。
那日她口出不逊,又拂袖而去,眼下不知怎的会忽然想起来当时的情形……早知道,就不该只顾着发一时脾气,憬仪有些后悔。
两个人都不说话,气氛难免有些尴尬。
宣晟淡淡看了她安坐的身形一眼,也不开口,转身朝书桌后走去。
见他好整以暇地提笔蘸墨,显然是不打算主动询问她,憬仪心里的后悔又多了一分。
只是这后悔里,多少掺了些委屈。
“嗯……”她横下心来,先开了口:“少师大人?”
本是试探性一问,谁知宣晟骤然抬眼,眼中情绪沉沉袭来,倒吓了憬仪一跳。
可待她疑心看错,想仔细看去,宣晟已收回了目光。
“郡主今日贵足临贱地,不知想与臣商议何事?”他的语气比起那日在翰林院里,生疏了不止一点半点。
憬仪听他冷淡语气,心知他不悦,无法,只得硬着头皮开口:“少师大人听说了皇上打算带蕙妃往奉天坛祭天一事么?”
她边说边看宣晟,后者垂眸凝神,手上笔走游龙,也不知听她说话没有。
她只好继续:“可是皇后娘娘毕竟才是正统,自古以来并无妾妃祭天之理。皇上如此做,难免引起非议。少师大人简在帝心,若是肯出言拨乱反正,亦是为了皇上声名着想,皇上一定会考虑你的提议的。”
语气越发温顺。
憬仪刻意避开了蕙妃和皇后之间的矛盾,将此事往他素来最看重的礼法规矩上引。
宣晟瞥了她一眼,未置可否。
可她控制不住地开始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