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之人皆知我伤重难行,各大码头定然安排了排查的人手。若我们现身便会暴露行踪,惹来大祸。”
“无妨。”
似乎是在他的弦外之音中听出他妥协和配合的意味,叶翎不由垂头对他笑了起来,而那笑容让魏弦京心悸得厉害,使他连忙慌乱地移开视线,多此一举地解释道:
“我只是不想让姑娘的心血白费。”
“你还是叫我叶翎吧!”
叶翎对他的别扭恍若未闻,笑得鼻子都皱出了细细的纹路,黑亮的眼眸里全是不沾染半分杂质的欣喜,浓密的眼睫轻轻扇动,像一只天生地养的小雀儿扑棱着翅膀:
“我们常年接触行脚商人,自然知道些未被标注的野路子,有不为人知的山路直通渭河,绕开了所有城镇和渔港。”
“待我们甩脱了皇帝的排查,到了江浙一带,再寻法子不迟。”
她语调轻快地说着,仿佛说的不是什么大逆不道之事,而是今儿吃了几两饭。
“到了江浙,我们就分道扬镳。我会去淮南赴任,你们则在江南寻个富庶村落,安度余生,可好?”
见她如此,魏弦京也很难维持他强装出的严肃,轻声与她商量道。却没想叶翎微微歪起头,又作出她那副无懈可击的懵懂之态,不肯接他的话儿。
即使明知她又在装傻充愣,魏弦京却拿她一点儿办法都没有。暗中恨上了自己这破败不堪的身子,心想等这一身伤好利索,一定不能再任她摆布了!
殊不知他此刻已然从心底生出了活下去的念头,这渺小又散发着叶翎味道的种子并不起眼,却快速地生根发芽,驱散了他脑海中经久不散的阴霾。
天色昏沉,叶翎等人简单吃了些肉干和干粮,便准备入眠。
白日里昏睡地多了,即使身体乏累,亟需休憩,魏弦京也有些睡不着。他闭着眼,侧耳听着山洞中的几人说了几句话,将短暂燃烧的篝火熄灭,以免烟气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秋日里,夜晚分外寒凉。苟活刚灭不九,魏弦京便因寒风打了个寒噤。突然他感受到什么暖呼呼的东西触碰了他的腹部,他垂头一看,是叶翎将火塘下埋着的热烫石头包裹在衣物里,塞进了魏弦京披盖的衣物里。
那热烫的暖意一路从小腹烧尽魏弦京的指尖儿。他抬着头,借着稀薄的月光看向叶翎,只看得清她一双温和又有力的眼眸,在月光里熠熠生辉。
“睡吧,明早要赶路了。”
叶翎轻声说道。她靠得很近,继而就在魏弦京身侧蜷缩起身子,挡住洞穴口刮来的寒风,打算入眠了。
她的动作让魏弦京悚然一惊,心慌乱又不体面地胡乱跳起来。他不想打扰旁人,强忍着没有出声,下一瞬却听到了叶翎在他胸膛不远处发出的和缓平静的呼吸声。
那声音似乎有一种魔力,迎合着山洞外呼呼的山风声,让魏弦京不知不觉地听得入了迷。直到失去了那出言提醒的先机,他就只能安慰自己说野地寒凉,二人相贴取暖乃是常态,况且这两日他不良于行,神智不清,怕是更亲密的事也做过了,这形势所致,委实算不得什么出格。
他一边这样安慰着自己,一边呼吸着叶翎身上那平和的松香气息闭上了眸子。不多时,疲倦再次席卷而来,他抬起那只完好的手,将滚热的石头向叶翎的方向移了移,又掀开自己身上覆盖的衣物,轻轻盖住叶翎蜷缩的身躯,这才放任自己陷入沉眠。
——
次日晨,魏弦京在伤口的疼痛之中醒来,入目便是一片蜜色的皮肤,鼻腔里塞满令人安心的松香气味儿。
他迷迷糊糊地晃了晃脑袋,迟钝的大脑里突然划过什么,让他飞速的向后缩了缩脖子,心神剧震地发现自己那只完好的胳膊搭在叶翎腰上,脸还埋在叶翎的颈窝儿里睡了一晚。两人腰腹之间那些发着烫的石头早就失去了温度,生硬地横亘在两人身躯之间,堪堪阻隔了两人抱成一团儿。
这、这成何体统啊?
魏弦京头脑发懵,羞愧不已。被他动作惊醒的叶翎也发现了他的异样,靠过来用额头贴了贴他的前额,嘟哝着:
“不烧了。”
晨光熹微,堪堪冲破了黑夜的桎梏,一点儿飘渺的光顺着石缝的边缘溜进了山洞,照亮了叶翎那张年轻的脸。
她不施粉黛,神色坦然,眉目之中没有半点儿贵女脸上常见的骄矜和柔美,却有一派独特的生机和活力。那缕晨光之中,她的眼眸闪闪发亮,沁着刚睡醒时的一点儿疲倦的水光。魏弦京骤然发现,她的瞳仁颜色其实并没有那么深,只是瞳仁四周围绕着一圈神色晕环,使她那双本该柔软平和的眼眸看起来有些锋利,平白多出了几分天生地养般的野性。
她似乎察觉了魏弦京的目光,微微歪着头看着他,见他呆愣着一动不动,又生出几分忧虑来,轻声问道:
“你伤口疼吗?”
她这么问着,就要去掀开魏弦京的衣物,探他的伤口是否红肿流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