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是我害你受苦了...”
蛇女在晋王府的地牢里受过刑,不过听闻晋王本人昨夜缠绵姬妾的床榻,并未分神惩治蛇女。王府侍卫不愿扫了主子雅兴,让主子没法体会亲自鞭挞贱民的乐趣,以至于未对蛇女动什么大刑,只将她十指的指甲连根拔了,此刻已被侯府府医上了药,细细包好。
叶翎捧着蛇女的被纱布包裹的十指抽噎,蛇女再见她本也心绪起伏,此刻见她如小兽一般圆乎乎的脑瓜顶翘着两撮呆毛,捧着自己的伤手,像是被主人踢打了的幼犬一般啜泣,不由也生出逃出生天的轻松情绪来。
本以为这一去便是生死两隔,再也见不到了。蛇女目光渐渐柔和,声音里却听不出她的半分柔肠:
“昨儿个不是挺张扬的吗?今儿怎就成了这样,可是见着世子爷,发现他实际上人憎狗厌,青面獠牙,把我们天不怕地不怕的羽毛儿吓成软脚虾了?”
“阿姊…这回真的吓坏我了,我还想着若今日那些贵人们救不出阿姊,我便闯进晋王府去寻阿姊!”
叶翎说着,抹了吧脸上的泪珠子,毫无仪态地一屁股坐在地上,抱住蛇女的一条纤细的腿:
“这祸事因我而起,我若连累阿姊替我受死,那我又如何有颜面活下去?”
蛇女任由她抱,垂眸问道:
“那如今呢?侯府无法庇护你我,虽不知他们用了什么法子让晋王放了我,可你我二人终究逃不过皇帝的追查。你日后是何打算?”
“阿姊,”
叶翎抬起一双水洗般澄澈的黑瞳,看着蛇女道:
“我会护阿姊和翁道人前往安全之处,而后……”
蛇女皱起眉头,心下觉得不安,果然听叶翎说道:
“…世子爷被皇上责罚,说是要去淮南平患。待你们安全了,我想去帮一帮他,看凭我这一身行走江湖的经验,能否助他渡过险境。”
叶翎说完,几乎不敢抬头。她猜得到蛇女会是什么反应,也知道自己的行径万分愚蠢,不着边际。就如同蛇女之前所说的,她叶翎不过是一介草民,偏偏自不量力去报答贵人不经意间的滴水之恩,差一点儿把自己和亲人的命搭进去。
而今好容易逃出生天,却仍要去以己之身做移山平海的事,多可笑。若是叶翎是旁观者,她也不会理解这样的自己。
“叶翎,你抬起头来看看我。”
叶翎缩着肩膀,抬头看向蛇女,却意外的发现她的眉眼很平静。叶翎的视线从她带着淤青的颧骨移向她有些干燥的苍白嘴唇,心仿佛被针绵绵地刺了一下,愧疚再度翻涌上来,将她吞噬。
“魏世子是个好人,但你欠他的已经还清了。那个真心喜爱杂耍,与我一起走街串巷,欢笑吆喝的叶翎去哪儿了?只是这样微不足道,已经偿还的恩情,值得你放弃过往的生活,做一个你自己都觉得荒唐无比的决定吗?”
叶翎怔怔看着她,看清她眼底的挽留:
“阿姊,我知道这很荒唐,可是当我看着世子爷的时候,我总是觉得,他此番去淮南,并没有打算活着回来。你知道我做不到看他就这么…就这么去死。他毕竟救过我,也救过千千万万的百姓,若我就这么看他去死,我余生良心难安。”
“可是你的命呢,叶翎?我们好容易从泥潭里挣扎出来,我们的命下贱,不值钱,除了我们自己谁会在乎?可这世上死一个魏世子,万人悲戚,千人挽留,多得是人为他而悲伤,可是你的命呢?”
“我知道,我知道。”
叶翎被质问得垂下头,最终将额头抵在蛇女瘦削骨感的膝盖上,轻轻说道:
“可是他身陷险境。皇帝要杀他,即便是我这种市井之人都看得出,昨日若不是我们,或许他就等不到那朝令夕改的圣旨,已经人头落地了。我不能这么看着他去死,阿姊,我做不到…他是个好人。”
两人沉默半晌,直到蛇女冰凉的手都被叶翎捂暖,她才轻声开口:
“既然如此,那我与你同往。如今阿冉也不在我身边,我所顾及的只有你。”
叶翎心中焦急,张嘴就要劝阻,却被蛇女裹满纱布的手指点在额头上:
“你从来都是如此,叶翎,即便是被拒绝,即便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你也从不放弃,固执地企图用你的羽翼为所有人遮风挡雨。你执意要跟随他,我不拦你,但是若你终将会尸骨无存,我情愿埋骨于你的身旁。”
“你去报答魏弦京的恩情,我来报答你的恩情。我们谁也别劝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