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魏弦京睁大双眸,望着激愤的人群,眼底渐渐爬上红丝。他自幼受皇帝百般迫害,只因他生父乃是已故镇国将军,在皇帝潜龙时期便与他有宿怨。这些年魏弦京每每被安排必死无疑的差事,年前京城瘟疫,皇帝将他和百姓一道锁在城中,不过是要他顺理成章地死于瘟疫罢了!
即便他挺了过来,可救百姓之功太大,名气过盛,便也注定了今日死局。
魏弦京没想到的是,到了如此穷途末路,这些布衣百姓中竟还有人念着他曾做过的事,还愿意来相送,甚至还他一句公道。
监斩的晋王此刻犹如困兽,额角青筋凸起,面色青白交加。巡捕营已经受到百姓的冲撞,原本整齐的人墙变得东倒西歪,竟有溃散之态!而这让原本趾高气扬、满身戾气的晋王收敛不少,此刻竟没有出声要求兵士斩了那些刁民。
到底是宫中长大的,最基本的察言观色的本事还在。他看得清领头那些百姓眼底激昂的怒意,直到今日若是落下第一滴血,怕是他也不一定能脱身。所以即便是被这些大胆刁民气得浑身发抖,他也没有失态,反而隐到幕后,将同来监斩的刑部尚书推了出去。
刑部尚书齐之轩面儿上挂着苦笑,实际心里为魏弦京松了一口气。魏弦京早些年曾被皇帝安排入刑部听差,专办那些得罪人的案子。皇帝意在败坏魏弦京的名声,可谁知魏弦京愣是把事事理顺,半个人都没有得罪。皇帝气闷无法,便将他调入别处搓磨。
即便是短暂的,不甚愉悦的相处,齐之轩也感念魏弦京的能耐,暗中赏识他八面玲珑的本事。而今看到他落得如此荒唐下场,虽不能相助,此刻在百姓的声势下拖延片刻,确是不违本心的。
“诸位!诸位!我乃刑部尚书,诸位可听我一句?”
他站在台前,抬手下压百姓的声浪,可收效甚微。巡捕营兵士纷纷以刀柄捶打地面,方才堪堪压住百姓的声讨:
“诸位,魏弦京之罪乃百官议罪,圣上裁决,即便他曾施恩于尔等,尔等也犯不着为他劫法场!若是圣上降罪,尔等可就要被诛九族了!尔等还是想清楚为好,莫要行差踏错!”
他的这番劝诫犹如火上浇油一般,一下让百姓心头的怒火剧烈燃烧。几个巡捕营兵士被撞到,被踢打了好几下,瞬间鼻青脸肿。而隐藏于百姓之中的几个身材魁梧的壮汉交换了一下神色,纷纷喊道:
“何来天理,何来公道!”
一时之间,千万张唇舌像是找到了同一种韵律,纷纷喝对着监斩者喝道:
“何来天理!何来公道!何来天理…”
叶翎被夹在人群之中,她用来混饭吃的华丽的羽裳被黑纱女子扯下来,掷于地面,被万人踩踏,很快便脏得如同杂色的鸡毛掸子。可叶翎一点儿都不在乎。她边流泪边无声笑着,转头对黑纱女子说道:
“阿姊,阿姊!或许成了,或许…”
“别废话了,再不跑便跑不了了!”
黑纱女子重新将巨蟒缠在身上,掩盖在黑色斗篷之下。她死死拽着叶翎,想将她拽离这乱局:
“趁现在还没被通缉,我们立刻离开京城,去南边,兴许还有命活!”
“阿姊!等等,他还——”
叶翎轻微挣扎,不顾黑纱女子的巨力,执拗地扭头看向铡刀旁边的魏弦京,正与他对上了视线。
泪水先模糊了叶翎的眼,等眼眸恢复清明时,她的视线已被人群层层阻隔。
就在这时,马蹄声炸起,一个尖锐得过了头的男声遥遥喊道:
“圣上口谕,罪人魏弦京,斩刑押后,重入刑部候审!”
“什么?”
“太好了!公道自在人心!”
“虽是好事,可就怕是安抚人心的伎俩!我等就在这候着,若是之后魏世子遭难,我等还愿意以身相保!”
“正是正是!我愿同往!”
“……”
刑部尚书齐之轩狠狠松了一口气,此刻也不愿再伺候晋王这尊大佛,只派人将魏弦京的锁链除了,重新押入囚车,恨不得挖一条地道赶回刑部。可偏偏百姓久久不散,看架势是想等魏弦京被当场释放才肯散去。
这便是万万不能的了。齐之轩对着神色麻木的魏弦京使了个眼色,便兀自爬进自家马车里躲晋王去了。
晋王死死盯着魏弦京,难言的暴虐在他的眼底肆虐,可他最终竟一反常态地没有发作,而是让王府侍卫在人潮中强行开出一条道来,迅速离开了。
“起轿,回衙门去。”
齐之轩吩咐道。他带着押送魏弦京的囚车前往刑部衙门,数千百姓紧随相送,惹得齐之轩都苦笑不止:
“年少气盛,名声太过啊——与其父其母一般,都是这样不肯收敛、不肯将就的德行!”
他心里想着故人,嘴里喃喃念叨着,却不知说与谁听。
——
到了衙门,齐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