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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府的守将袁启乃是李怀卿的心腹,也是唯一没有弃城而逃的守军。他亲自守卫杭州府的南门,直面顾景芝的精锐。
杭州府西门的守卫并不太多,只因西门架了需要几人操作的床弩,可以将三匹疾驰的马匹一次掀翻。可是叶翎却在赌杭州城守军久不经战场,城墙上的床弩年久失修,即便是那些尸位素餐的守军知晓如何操作床弩,也未必发得出一发响箭。
明堂堂主领顾景芝精锐八千,而叶翎作为副堂主,且并不是顾景芝的心腹,只领区区百人,若是放在正规朝廷军中,也不过是一个百夫长。且这百人不得明堂堂主调动,不可为她所用。形势如此,她麾下能被调动之人仅有随她剿灭倭寇的一群散兵游勇,及缴械投降的“倭人”。
为壮声势,这些人被顾景芝集结至此,手中也拿着凝兰教下发的利刃,可是身上却不着什么盔甲。叶翎知晓,顾景芝为保名声,并不会明令将这些人送入城下,但若是如同叶翎这样的副堂主请令攻城,她也绝不会拦。
这些人,本就是该葬在杭州府城门口的。
叶翎得到的命令,其实并不是率众攻城,而是带魏弦京来观战而已。叶翎心里清楚,顾景芝不知为何极为看好宫中皇后,也就是魏弦京的生母,一直在等那曾经的废后,如今怀着龙嗣的皇后有所动作。
闲等两月,顾景芝等来了皇帝急病的消息。叶翎当时正在顾景芝身旁,自然见到她嘴角狂妄的笑意。她知道,顾景芝等待的时机来了,而魏弦京这颗棋子,也即将入局。
皇帝急病的消息乍一传来,顾景芝便抽调了淮南的叛军,直逼杭州城下。这一路竟没有遭到任何阻拦,还引得八方来投。这一切叶翎即便是有所预料,仍然觉得心惊。
董家人心尽失已是举世皆知之事,如今酿成这样的局面,若是没有血流漂杵,怕是根本无法收场。
无法熄灭的山火已经在江的南岸熊熊燃起。而颜家倒台,朝中再无能战之将,皇帝的骤然染病,正是顾景芝一直在等待的机会。她或许还是有些忌惮拱卫京畿的十万守军和西北的二十万边军的,即便知道绕不开与京城守军一战,她仍然想尽办法削弱京畿的力量。
颜大将军身死,碎了西北军用整整十三年重新塑造出来的脊梁,而皇帝派遣接管西北军的心腹,会在失去皇帝做靠山之事,被西北的豺狼撕成碎片。
而京城之中,皇后和颜家女,则都成了凝兰最好的棋子。只是不知身在局中之人是否清楚她们各自的角色了。
叶翎知道,在皇上身死之后,无论当时的皇后是否占据上风,是身死魂销还是执掌大权,魏弦京都会现身于阵前,随凝兰之人一起攻入京畿,无论他是愿还是不愿。
而现在,并不是魏弦京现身于人前的最佳时机,所以顾景芝让叶翎将魏弦京押送至此,只是震慑而已。
叶翎带着她身后乌合之众组成的兵士趁着禽鸟嘶鸣冲向西门时,她也预料好了魏弦京的人前来接应他。今日叶翎一定要立下这破了西门之功除却她想要更靠近凝兰的核心之外,她还要给魏弦京手下一个机会,将魏弦京在这乱局之中劫走,而她自己,在此之后,需要一个顾景芝不会杀死她的理由。
所以这西门,她势必要破。
叶翎冲入西门守军一射之地,便有层出不穷的箭簇射向叶翎。城墙之上,浇了火油的木头凌乱地滚落,惊了几匹战马。
凝兰虽然盘踞在南境许久,南境却没有马场。即便是叶翎这样算是在凝兰教的副堂主,仍然是骑劣马。她身后的许多教众的马匹皆是沿路攻入郡县的中所备的军马,只可惜官员层层盘剥,养马的兵士多不懂照料,马匹瘦弱不堪,甚至不如骡子健壮有力。这样的马自然容易受惊,不多时已经被燃烧着的木头吓得连连后退。
不仅战马如此,叶翎身后的教徒更是不堪为伍,有些从淮南而来,一路在江浙假扮倭寇的淮南匪徒此刻面对杭州守军,早就失去了往日里欺压百姓的气焰,只挤挤挨挨地缩作一团,连连后撤。
叶翎挥刀砍落几只箭簇,打马回身,见城楼之上的箭簇也停歇了下来,而且全程都没有床弩射出。她这样往返几回,诱出守军积压的箭簇,心里估摸着守军之中的储备,继而转身向她身后的凝兰教众问道:
“东西准备好了吗?”
“回堂主,都准备好了。”
叶翎得了准话儿,回身正了正脸上镶嵌着鸟羽的面具。突然间,她向天空之中打了一个响亮的呼哨,不多时,鸟雀怕打着翅膀的声音层层鹊起。
一群黑云般的鸟雀从云影之中飘了下来,站在山坡上的魏弦京不顾他身旁被斩杀的凝兰教看守的尸首,也不顾跪地请他即刻离开的虎啸营侍卫,只是抬眼望着天空之中那不断扩大的黑云。
黑影之中,隐约得见鹰展翅飞过时,留下的庞大阴影。魏弦京心中便知道,怕是叶翎驯养的鹰为她驱赶来了去次庞大的雀鸟群,引为天兆,进可谓祥瑞,退可谓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