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凉的驰道上,一队车马正浩荡而缓慢地前行着。细细看去,除了最前头是奢华的轿子外,后面的每一车都拉着粗木笼子,而笼子里关着七八岁到十一二岁的男童女童。他们在最幼小的年纪,挂着最颓败的表情,像一潭潭死水。
其中有一个九岁大的女童,她的表情像是深邃的湖水,是活的。她叫溪河,她知道,每年的今天,都会有一大批幼年奴隶被天衢宫买走。而这批童男童女要经过激烈的厮杀角逐,活下来的只有零星几个。活下来的这几个则将作为培养对象,竞争天衢宫杀手的位置。车上的大部分孩子们都知道这事,就算有不知道的,稍加询问也便知道了。因此不自信的那些几乎是万念俱灰了。
幼童中有几个有戾气的,倒是无所畏惧,好似准备好了届时见人就咬。溪河不知道自己应该选择死还是选择活,若是她知道自己将会遇见那个如雪如月一般的人,她想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活。
整个车队前进得很慢 ,这是天衢宫历年来的规矩。在漫长的路途中,经过酷暑与饥饿的拷打,风吹雨淋的严刑。等到达角斗场时,差不多便只剩半成人了。
溪河的意识有些模糊,她隐隐约约回想着,她是被乐坊的陈嬷嬷卖到奴隶市场上的。她本是农户出生的女儿家,七岁时自己所在的祝家村因一场无名大火惨遭灭门,仅剩零星几人得以侥幸成活,其中便有她。父母双亡的她只好投奔镇上乐坊中工作的远房亲戚陈嬷嬷。她曾想到过着嬷嬷可能会将她卖入乐坊,她便索性划花了自己的右脸颊,没想到这陈嬷嬷竟如此心肠歹毒 ,不过一年半的时间,便将她低价卖到奴隶市场。许多客人看她是个破相的女奴,根本没有买她的想法,直到今天。
天色阴沉,装载奴隶的车上散发着难闻的气味。空气闷热,甚至能感受出它穿过肺腑时的形状,这天气无疑预示着暴雨将要到来。
果然,不过半个时辰,天雷大作,闪电驰掣。有一声惊雷,好似将天穹劈开一般,震耳欲聋。有孩子已经被吓得大哭起来。
溪河没有理会这暴雨,只是探头向前看,看最前边那顶轿子如何。最前边那顶轿子奢华典雅,以白纱作盖,金尖作顶,遇水不湿,反倒飘逸。里面好似容纳了两人,一大一小,隐隐约约看不清楚。
她不知死好还是生好,但她不想逃,面对一切从来都是顺其自然就好。也许她会死,但她也许也会活着。人生就是一团迷雾,该走下去便走就是了,谁也不知道前方是万丈深渊还是康庄大道。
押送奴隶的车很颠簸,刚上来的那天她一直在吐,现在已经习惯了。大概再过一个时辰车队会停下来休整一会,然后每个奴隶能发到一个馒头。当然,这馒头不可能吃的顺利,几乎每架车上都会有抢夺食物的人。经过之前的经验,溪河已经学会了第一时间将食物藏起来,然后再撒谎说已经被别人抢走了,最后等夜深时再将白天藏起的食物拿出来吃掉。
暴雨约莫下了半个时辰便停了,只是车队驶了一个时辰也不见得停,不过奴隶车上的人们是不会有怨言的,他们只是奴隶,就算是有反骨的奴隶,也会第一时间被随行的力士们磨平反骨。
差不多又过了一个时辰,天已是漆黑的了,但随行的力士们点着火把,将周围照的明晃晃的。远处好像有一家驿站,埋没在黑夜里,又在火光中渐渐显露出来。
车队停下了,随行的人也开始为奴隶们分发馒头,而那时也是溪河第一次见到那个好似悬在天边的美丽少年,她的手里被粗暴的塞进了一个馒头,正当她打算将其藏起来时,她远远的看见那顶雪白的轿子里跃出一个大约十五岁的黑衣少女,表情冷漠而恭敬,那副神情与她的年龄格格不入。少女低头伸手作搀扶状,一个比她矮不少的少年探出头来,也许是因为头发束得太松了,有几缕发丝落下,正巧不巧落在少女的脸上,显得格外滑稽。
少年一手搭在少女的臂上,一手提着衣摆,缓慢优雅地下了车。那一身白色锦缎在夜里好不耀眼,而更耀眼的是他惊艳的容颜与如同星子一般明亮的双眼。
溪河从未见过那么美丽的人,他美得像脆弱的蝴蝶,天边的月亮,就算是乐坊中的花魁娘子,也不及那白衣少年的千分之一。
正愣着神,馒头便忽然被抢去了。溪河这才反应过来,但根本顾不上这事,她的双眼紧紧地黏在白衣少年的身上,只见那少年在黑衣少女的搀扶下进了驿站,背影也逐渐消失在溪河的视野里。
溪河眼神里透着遗憾,她着实是没有看够。她瞧了瞧空空的双手,叹息自己又要饿好一段时间了。
奴隶车上的奴隶们还在大口的吃着,当然也有不少人沉浸在食物被抢的悲伤中,好似只有溪河一人瞧见了那顶白色轿子里出来的少年。不管事实是否如此,溪河都因为这般的猜想心中感到窃喜。
夜深起来了,溪河饿的睡不着,只好远远地瞧那驿站——那个少年现在休息的地方。
她眼神好,远远地瞧见那房顶上有个人影,霎时间房顶上又窜出个人来,依稀能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