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扶尹润去一铺面上躺下。
行军的床铺又冷又硬,被褥还有酸臭气,尹润翻来覆去睡不深,耳边全是风吹过营房发出的呜呜声。好歹挨过了五更天,天还没亮,帐外响起马蹄声和士兵列队走过的脚步声,只听张将军对管家说:“巩县不打战了,但张邈军还驻扎在那里,我想你们去那里找张将军,他会照看你们的。昨晚朝廷来了命令,命我们回京,迁都就在今明两天。我给你们发道通行文告,如遇朝廷军马,可帮你们过关。”管家说:“多谢将军厚意,何忠谢过将军。”张将军说:“管家别客气。此去巩县路不远,恕我不能相送,就此别过。”
尹润勉强起床,头很胀,收拾了一下,出了营房,天才蒙蒙亮,周围的营帐却在一夜之间全拆了。有几个老妇人正在拖拉被弃用的布幔,有些人在捡拾柴火。
管家见尹润出来,说:“夫人,巩县的战事结束了,我们稍后起程,赶在午时到达。”
他们本想穿过偃师城,后来选择绕城走。因为部队走了,百姓又纷纷回城。可是城门残破,城里屋舍塌毁,到处有或战死或受伤的士兵,有小吏在指使百姓处理死尸,或伤病士兵。
巩县到了。尹家庄在城南,尹润来到庄前,见大门敞着,里面没有人影,没有声响。她跑进门,大喊着:“父亲,母亲!”
没有人回答,只有荒草和树枝在风中摇曳。满地散乱的杂物告诉她,这里遭了兵灾。几只乌鸦扑棱棱飞起,又向远处飞走了,刚回家的喜悦消散满院子的凄凉中,鼻子里一阵酸,眼泪扑簌簌往下落。看着满园的狼藉,尹润响起儿时的温馨,心有不该,就各个房屋跑,最后在后院角门边的一堆废弃物里发现一个老者,这是家里的佃农,经常给厨房送蔬果。老者告诉她,尹密老爷带着家人门南迁了,自己腿脚不便,就留在这里。
尹润看看孩子,看看院子,不知该如何是好。管家说:“夫人,我们收拾一下,先住下来,再打听老爷的消息。”尹润说:“管家,现在全靠你了。”尹润想跪下了,管家忙扶住她说:“老奴几代都在何家当差,老奴生是何家人,死是何家鬼。何家满门只剩小少爷一根苗。望老天保佑,小少爷能平安长大,将来继承何家富贵,老奴就心安了。”
巩县遭了兵灾,街面上的买卖全停了。何管家吩咐下人收拾房屋,自己上街打探消息。张邈的部队已经走了,外逃的百姓纷纷回城,县衙前聚了许多人,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有的说吕布追着袁家军打的,有的说长沙太守孙坚正起兵追赶吕布的,有的说河内太守王匡全军覆没的,还有的说徐荣军战胜孙坚的------何管家越想越扑朔迷离,只觉得天下已经大乱,当初大将军统领下齐心效忠朝廷的局势已经不再了。
不知是谁在说洛阳遭了大火,整个城市都被烧毁了。
“什么?”何管家一听,忙揪住一个人的衣服,那人使劲一扭,管家差点摔倒,那人气愤地说:“你揪住我干什么,我又没抢了你的东西。”
管家说:“你刚才说了什么?”
那人说:“我刚才说的多了-----”管家说:“你说洛阳城怎么啦?”那人说:“洛阳城遭了大火了。”何管家只觉眼前发黑,一个倒栽葱,摔倒在地上,等他醒来时,已在尹家庄。
尹润正焦急地看着他。尹润说:“管家,你这是怎么了?”何管家迷迷糊糊地望了望四周,意识渐渐清晰起来。他示意尹润屏退其他人,又让奶娘去抱来何晏。
房间里只剩下尹润和孩子,管家挣扎着坐起来,说:“夫人,大将军一家惨遭暴亡,临终并没有好好交代后事,老奴在何家几十年,老奴熟悉何家的一砖一瓦,想当初大将军在世,常与老奴说起,何家富贵得来不易,只希望能世代延续下去,哪知道今天只剩下一根独苗啊!”说着说着,竟老泪纵横起来,尹润也伤感不已。管家说:“最近常感到手脚麻痹,体力不支,想老奴是撑不到小少爷长大的那一天啊。”
何管家颤抖着,伸手向怀中摸出一物件,递给尹润,说:“夫人,您展开看看。”尹润展开那东西,那是一张极薄的牛皮纸,纸上有凹凸纹理,如果不仔细看,并不知道那是一副地图,管家说:“这里有洛阳何家老宅地下通道图,和南阳何家祖坟密道图,何家几十年的积蓄都在里面。趁老奴今天还有一口气在,向夫人交代清楚。从今往后您要担起何家所有的责任------”“什么?”尹润万分惊讶,手里好像捧了一个烫手的山芋,握住也不是,扔了也不是,想交还给管家,管家连连摆手。管家咽了一口气,说:“现在天下大乱,大势不知如何走向,夫人养着小少爷,肩上的担子怎能放得下啊。夫人,您好好养大少爷,望他将来能重振何家门庭------”
尹润颤抖着手,不知要说什么,也听不进管家所说的一个字了,心里有千斤重似得。何管家说:“夫人哪,何家的千斤重担只有您能挑了,您要保重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