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过后。当晚,昭姬的梦中出现了一个白袍将军,身形颀长,容貌英俊,坐在一高头大马上远远行来,直到跟前,又倏忽不见。
随着年岁的增大,落叶归根之思越重,再说女儿长大,也要议论婆家,溧阳虽好,不是久恋之乡,蔡邕遂起了返乡之念。如此念头,不起还好,一起就不可遏制,巴不得明天就动身。于是一家人商量起返乡之事。当时也有许多大户来了又走的。因为普通老百姓在家乡没有田产,移居此地还能自耕自种,除了交纳税赋,其他全归己有。可大户人家不同,他们在家乡有田产有爵禄。于是蔡家转移家产,收拾行囊,告别乡邻,踏上归途。蔡邕带着女儿北渡长江,西越庐江,进入豫州,陈留郡遥遥在望了。初秋时节,蔡邕一家终于到了兖州的陈留郡。
蔡家庄在陈留的圉县,圉县遭黄巾破坏严重。蔡家庄还在,但屋倒房塌,早没有了往日的规模。蔡邕是宿儒,四海学儒之人所共仰,虽遭贬谪多年,但后生学者仍以一睹他的真容为幸事。自归家之日起,求见求学之人络绎不绝。不久蔡家庄恢复了往日的名声。
在年轻的后学者中间,蔡邕有意提拔,留心观察,想为自己择一乘龙快婿。但昭姬说必须自己亲眼见过,中意的才行。于是蔡邕在堂前讲课,昭姬往往在堂后偷窥,看来看去,高者太高,挫者太挫,迂者太迂,貌白的缺少阳刚,黑壮的不懂温柔,守礼的不够活泼,挑三拣四。昭姬可算是历遍名家大户的公子,最终全无中意的。
时光过得飞快,转眼过了冬天,春花开始烂漫。这天,蔡家的女眷到郊野踏春。昭姬如脱笼之鹄,甩缰之马,尽往春光明媚处跑去。在一小丘的转弯处,迎面驰来一骏马。昭姬赶紧扯起裙摆,退在路边。马上之人身穿白色袍甲,腰悬长剑,手抓缰绳,身子随着马起起伏伏,还未等昭姬看清容颜,他已跑出去很远。你说此人是谁?他是新任圉县县令卫凯的弟弟卫仲道。卫仲道接到兄长书信来圉县拜蔡邕学经。说巧不巧,此人年方二十,未婚娶,与昭姬的梦中情人神合貌合。卫仲道是河东人,其先祖就是先汉时的大将卫青。卫家原来军功起家,后世学儒,成了儒学世家,在河东地区德高权重,与圉县蔡家可说是门当户对。经媒人说和,卫蔡两家结亲,昭姬终于嫁给了如意郎君。
且说河东卫家家教极严,家中老弱行事一切以三纲五常为范,对女子的管教更加严格。蔡邕教女,以人性为准,常放纵女儿思想,从实际出发多有悖妇德。小夫妻刚结婚时甜蜜异常,但矛盾口角也随之发生。女人外嫁在夫家总要低人一等自处,昭姬在家中性行放达,到了卫家时时处处受限制。昭姬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而卫仲道又是家中幼子,父母极其宠爱,也不懂得照顾人。一天夫妻不和,卫仲道负气离家,在一小酒馆喝多了酒,又淋了雨回家。。昭姬性倔,没有主动认错,也不去安抚丈夫。卫仲道少年心性,也不肯低头,当晚就在书房桌前熬了一夜。自此得病,一天天沉重,前后不到一年,呜呼哀哉,撒手人寰。昭姬被逼严守灵堂,只准哀哭,不准闲话。这丈夫刚死时,心中伤感,可夫妻相处不长,婆家又日日指责她克夫,伤感就渐淡了。家中仆妇见主母不待见昭姬,也多慢待昭姬。如此过日子真是度日如年。昭姬就写信告诉父亲,要求父亲接自己回家,寄了几次信,都如石沉大海,毫无回音,后来昭姬发现是卫家人拦截了她的信。昭姬就想收买下人为自己寄信,可是卫家早有防备。昭姬不是一般的闺养女儿,她有经历有见识有主见,面对卫家,她无计可施,渐渐变得顺从。卫家人见昭姬开始顺从,以为驯服了昭姬,就既不理睬她,也不提防她。其实昭姬早做了出逃的准备。
这天清晨,昭姬趁家人都还在睡梦里,与贴身丫鬟朝霞收拾好了包袱,装扮成男子,乘坐一辆早雇好了的车子,从花园的角门逃了出去昭姬性刚,又多见识,幼年随父辗转流离南北,及至成年又从江南回到中原,途中的车马旅舍,人情世故多有经历。这少年女子其实比普通人家的男人还要刚强,她怎能甘心在卫家唯唯诺诺一辈子。昭姬一出了卫家大门,望一眼空阔的云天,只见云彩飘飘,雁阵行行。时值仲秋,金风送爽,人情快意。昭姬自此脱离了一般女儿家的身世命运,当然也不能如她自己预先设想的那样。那个战乱的年代,非常之人也只能跟随时代的脚步,被世道所左右,当然也因为如此,才造就了后人眼中的才女蔡文姬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