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窈又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后,这才瞧清眼前男子的样貌。
眼前这男子,年约不过二十,头戴嵌玉金冠,身穿玄青云纹锦袍,生得面如冠玉,剑眉之下凤眼斜勾,鼻梁高挺,唇若涂脂,端的是神清骨秀,容色艳绝。
眉宇含笑间,竟透着几分媚气。
若非那一截喉骨突出,周窈几欲以为这男子是女扮男装。
怪不得昨晚林璞会说这客栈的东家是她平生里见过最出色的人物。
恍惚半晌,周窈回过神:“你是客栈的东家?”
男子颔首,薄唇微扬:“是。”
周窈眼珠一转,往驿站院里的高台上了瞟一下,心生困惑,那高台上的年轻公子又是谁?
她那一双眼睛会说话,总会将她心中所想无声地吐露出来。
男子道:“那是我弟弟。”
也就是这客栈的二东家。
难怪排场这样大。
周窈抬起脸,男子的身量高了她一个头,想要窥进他眼里,得踮起脚,与他平视。
但此刻他垂眼瞧她,明明是居高临下的姿态,眸色却是温和的,没有一丝轻视。
与他那位不肤浅的、对她鄙夷不屑的弟弟完全不一样。
周窈心中算珠乱蹦,又开始打起了小算盘:“公子既是这客栈的东家,小女子有一件事想请托公子。”
她掐着声,将嗓音压得又轻又柔,指着蹲在地上玩沙子的袁小石,“这个小傻子平日都是靠镇上人家施舍些剩饭剩菜果腹,那一贯钱放在他手上,恐怕到今晚就不知被谁捡走了。公子索性好人做到底,不如就拿这一贯钱抵他三个月的伙食,让客栈管他三个月的吃喝,也好过让他每日捡人剩饭吃。”
男子目光落在袁小石身上,十一二岁大的孩子,身上衣衫灰旧,但却是齐整的,面色虽黄,却是被日头晒的,而非饿的。
可见这孩子的日子过得虽不算好,但也不算差。
他凝眉问了句:“这孩子的父母呢?”
“他父母亲皆在十年前战死城外,剩下一个祖母与他相依为命。”周窈道,“七年前来了一场大风沙,他祖母葬身风沙里,他自己也磕伤脑子,忘却前尘旧事了。”
那一场风沙,埋了半个凉州城的人。
她亲娘也在其中。
周窈想起伤心事,眼神黯了黯。
但不过转瞬,她眼中又恢复了光彩,殷切地望着眼前的美男子,“这小傻子虽成了痴儿,但性情很乖巧,并不闹腾。左右不过是一口饭的事情,公子就帮帮他罢。”
这等请求,但凡有些许善心的人都不会拒绝。
男子点点头,“好。”
周窈眉开眼笑:“公子真是人美心善。”转过头,娇声喊道:“袁小石,快起来。”
袁小石捧着沙子站起身,满目茫然地望着她。
沙子从他手中漏下来,被风吹到了周窈衣摆上。
周窈“哎呀”一声,拍掉身上沙尘,嫌弃地往旁边跳远了些。
今日这一身紫衣红裙,是她新做的衣裳,还是头一次穿。
“袁小石,可不准再玩沙子。”周窈横一眼这痴呆的小傻子,转而指着男子,教他认人:“这位公子以后就是你东家了,快叫他……”
语气略一顿,她总算能顺理成章地问男子名字,抬起一双盈若秋水的眸子,“不知公子贵姓?”
“姓赵,单名一个偃字。”
“原是赵公子。”周窈笑道,将他名字在心中默念一遍,又去教袁小石:“袁小石,往后就叫他赵哥哥,可记住了?快把地上的钱捡起来,让赵哥哥替你管着,以后你每日就有大白馒头吃了。”
她戴着面巾,只露出一双脉脉温柔的杏眼,语气比往常要轻柔许多,然袁小石心中就记着她是个一言不合便打他的泼妇,哪敢不听她的话,慌忙捡起地上的那贯钱,缩着肩头递给赵偃:“赵哥哥,给。”
那贯钱上已蒙上薄薄一层沙土,赵偃却不嫌脏,伸出双手接了过来。
袁小石的这一桩事了,周窈松口气,盈盈笑道:“那我就把这小傻子交由赵公子代管三个月了。只是不知公子会在平凉待多久,若是只待十天半月的,那这孩子届时……”
赵偃温和的目光落在袁小石身上一瞬,唇边泛起稍淡的笑意:“我会在凉州待上半年,每月一旬会抽一日到平凉,姑娘且放心,这孩子既交到我手上,我便是走了也会交代底下人照顾好他。”
“如此,我便放心了。”周窈弯眼一笑,还欲再同赵偃多说两句,余光瞥见一个随从打扮的青衣少年正朝这边走过来。
当着对方随从的面,她得矜持些,再不能像从前对未婚夫那般殷勤,以免被轻看,连个下人都瞧不起她,周窈将到嘴边的话咽回了肚里,朝赵偃福身一礼,袅袅离去。
青衣少年走过来,望着周窈远去的纤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