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响雷吓醒了云迩,但云迩脑袋太重了,眼皮也跟灌了铅似的,勉强只能睁开一条缝。
窗户不知何时被打开了,被风吹得前翻后仰,吱呀乱响。雨珠子赛扯断了线的帘箔,一个劲儿地往屋子里跳。
她想起身把窗户关上,才发现四肢也如同灌铅,挪动不得。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侍女的惊促。只是那惊促声时近时远,渺远得似从远山里传来,听不真切。
“怎如此之烫?快去叫大夫。”
“好厉害的热病。”
云迩只觉得从骨头缝里渗出一股滚烫的火焰,那火焰寸寸噬咬她的皮肤,从脚趾到发根,连牙龈都疼得不得了。
一股股的腥甜往喉管里潺潺地流,有时她咽不及还会被呛醒。但也只是清醒了一瞬,她根本无法撑开滚烫的眼皮。她每一次清醒,都能听到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那雨仿佛近在耳边,一直在耳边下个不停,她有时能听到被雨声拆得七零八落的话语。
“这雨已经连续下了四天了,再这样下去,举国百姓可就遭殃了。”
“父亲,我……”
是姐姐的声音。云迩稍微有了点精神,她想叫侍女把姐姐请到床前,陪她说会儿话,她实在太痛了。奈何她使出了全身力气,也只做到了在滚烫的眼皮子底下动了动眼珠子。
她不由自主地重重跌进梦里。
梦里,日光和煦,草木葱茏,树上一只黑色的知了正悠闲地刮着翅膀。
云迩躲在树后边,看着姐姐云远提着那把名为“和光”的长剑,于庭院之中肆意挽花。姿态矫健,动作干净利落,每一剑暗藏寸劲。
她的姐姐云远,是整个中原大陆近两千年,第一位突破第九重境界“拨云穿雾”的人。
他们说,以云远的天赋,不出几年,便能突破最后一重境界,也是真正成仙的境界——归太一。
中原,已经很久无人成仙了。“成仙”一词像个古老的神话,古老到,甚至让人怀疑,现有的修仙之道是否真的能让人成仙。
或者说,这世上,真的有仙吗?
“姐姐!”见姐姐收起长剑,云迩蹦跶着跳到姐姐面前,手里提着一个食盒。“我给你煮了红豆梨花汤!”
云远接过食盒放在石桌上,抱了抱云迩,声音冷清,听不出一丝起伏:“瘦了,该多吃。”
云迩知道,姐姐虽然说话总是冷冷的,但其实很关心她。
云迩撇嘴道:“姐姐总是让我多吃,自己也不吃呀。”
“我已辟谷,无需食物。”云远虽这么回答,依然打开食盒,认真地捧起白瓷碗。
红色的汤水上浮着两朵纯白梨花,很快,梨花见了底。
姐姐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
云迩早习惯了没什么表情的姐姐,自姐姐修炼越来越刻苦后,她脸上很少表现出什么情绪。
云迩站在石凳上,用手帕为姐姐擦拭唇边残余的汤水。
“姐姐,你说这世上,真的有仙吗?”云迩突然问。
从云迩记事起,教书先生和身边的小伙伴总在她耳边念,只要修道成仙,便能忘却世间三千烦恼,还能升入云上,拜见神明,与神明平起平坐,腾云驾雾,逍遥自在。
但世上,真的有仙吗?
“有吧,”思考了一会儿,云远说,“有的。两千年前……”
“啊两千年前就出了一个仙,这个我知道,姐姐又拿这个糊弄我。可是,我又没见过他,更何况,你说他成仙后就失踪了。他又没有亲口站出来告诉世人,他到底有没有成仙,他到底有没有见过神明。搞不好,他还是世人编纂的呢!”云迩一口气说出自己的想法。
云远摸了摸云迩的头发,道:“想知道答案的话,自己去寻找就好了。”
“可是,先生说我根骨极差,不适合修仙。”云迩埋头,有些难过。
云远收回手,负剑转身:“大道不止一条。”
“姐姐。”云迩还有问题没搞懂,紧跟在云远后面。云远走得分明不快,可云迩怎么也追不上她。
云迩开始跑起来,与云远的距离依然越拉越大,越拉越大。直到云远的背影在天际线上,消失成一个点。
世间万物突然失去了色彩,与姐姐相处的记忆走马灯般绕着她旋转。
她伸出手去抓,只抓到了从姐姐身上撕下的一角白衣。
姐姐的声音在褪色的世界里回荡:“云迩,回来吧,姐姐会救你。”
声音在耳边轰炸开来,震耳欲聋。云迩猛得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侍女逐渐欣喜的面庞。
“姐姐呢?”云迩抓住侍女问,一块撕裂的素色锦帛从手边掉下来。
侍女紧闭嘴巴,摇了摇头,便匆忙退下。
云迩随便捡了件衣服,冲出房门。浓厚的潮气和腐烂的臭味扑面而来,地面的积水尚未完全消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