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西沉,窗外的最后一缕阳光,也渐渐消失殆尽。
先前问廿一的问题,他还没有回答。
傅念辞屏退了羽鸢,独自与廿一同坐一塌,只差将廿一的身子用纱布裹起来,伤口就全部处理好了。
她手上轻柔,在包扎时,用口轻轻在背上吹着气,苏苏麻麻的,减缓了纱布蹭到的疼痛。
廿一很疼,她自是知道的,只是他不好回答那个问题。
“属下无能,还要小主亲自为属下包扎。”廿一挪了挪身子,艰难起身拱手道。
“你要是真的想谢我,那你就好好养伤,快些好。”傅念辞推回了他的手,却发现他发丝后藏着红赤的耳尖,她微微浅笑,很是有趣。
没想到...他这样一个行事利落,凛若冰霜之人,还会害羞啊。
傅念辞忙活了一天,也无心逗他,有些困倦道:“快些歇息吧,我有些累了。”
“是。”说着廿一就要翻身下床,傅念辞一把抓住他,动作不大,却略有阻力。
“你干嘛?”傅念辞将他拉回来,好好给他讲理,“你如今都是我手下的人了,你难道还要回正殿去睡吗?”
“属下只是一介奴隶,与主共枕,实在不妥,”廿一认真道,“属下可以在椅榻上凑合一晚。”
“你忘了,刚才我同与你说了些什么话了,”傅念辞有些心累,烧才刚刚消下,还要去椅榻上受凉,这人怎么一心向死啊。
傅念辞叹息:“重复一遍。”
“小主让属下...好好养伤。”廿一还是觉得有些不妥道。
“在我这里,没那么多繁冗礼数,不必拘礼,我让睡自然是应允了的,”傅念辞顿了顿,“或者让我去睡椅榻?”
“属下不敢。”廿一再次拱手,恭敬道。
“那还不躺下来。”傅念辞真的好困了,去参加完宫宴,回来还要照顾下属,若不是为那件事,她也不会如此执着了。
廿一有些呆呆的,僵硬的躺回里侧。
一动不敢动,安安静静的看着,看傅念辞把多余的被褥横在两人中间。
到了夜深,两人的呼吸才渐渐平稳下来。
后半夜,廿一突然惊醒后,有些难眠,四周寂静,只得听见外面,风雪呼啸,落雪又下大了。
他就这样静静察看着傅念辞,他感觉傅念辞的脸庞,总有一种说不出的似曾相识感,好像在哪里见过。
廿一枕在软乎乎的床榻上,盖着上佳的被褥,这是一介奴隶一辈子都不可能会享用的荣幸,往日他最好的住处,也只是在他那狭窄的的小屋。
其次,都是在房梁上,树杈上,草丛里凑合着阖一下眼眸。
更别说有人那么细心的为他处理伤口,煮粥喝药,还担心他会不会疼。
廿一总觉得傅念辞不会去摆那些当官之人,主子的架子,有一种亲切感。
他嗅觉灵敏,倏忽,便闻到被褥上除了那种软软的香气外,还有一股味道。
廿一辗转一时,是傅念辞青丝的味道,于那日他在禁阁内,与那女子争斗之时的味道如出一辙。
他怔了怔,小主与主上都在找那份线索?
那这书卷的一角,极大可能就在小主身上,可这是为何,那书卷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主子的意图,一介奴隶自然不该妄自揣测,廿一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
在廿一思索之时,回眸便望见了那个已经快要迷失在记忆里的耳疤。
昭华七年冬,应常年伴随在裴雨恒身边的影十九生病,急需代替,便选中廿一随裴雨恒入宫。
可廿一初见皇宫,人心繁杂,人来人往,不小心弄丢了裴雨恒随身之物。
裴雨恒大怒,罚廿一跪于雪地,那一年的雪,与今年相比,相差无几。
落雪纷飞,积雪在宫中堆得白茫茫一片。
少年衣着单薄,膝盖已深陷雪中,浅浅没入大腿一寸。
他跪到手脚发麻,全身都开始僵硬,难以动弹。可老天无视,却下起了雪,寒风在耳畔呼啸,无情的席卷走了他身上仅存的温热。
稍显稚气的脸,顿时被凌风吹得煞白,衣摆也被无情刮起,他攥紧衣衫,努力维持原来标准的跪姿。
面迎寒风不久,廿一脸上乌青,唇色泛紫,伴随着牙关不可控的颤栗,唇畔上一道道皲裂破皮的小口,又参出血来。
少年小小身板,独自跪立在空旷的雪地,如一颗雏嫩的青松,纵使渺小、无助、孤寂,但却坚毅不倒,与世对抗。
可就在这时,廿一准备好再次被肆虐的狂风并没有来,反倒是雨雪没有一滴,停留在他身上,寒风呼声也在耳边减了一大半。
只见一双桃夭云履缓缓踏入了他的视线。
他颤了颤微白带雪的眼睫,缓缓抬眼,一裙藤紫轻纱衣衫的少女正在为他撑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