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婉站在门外踟蹰,望向身旁仆从。
“我该如何唤她?”
“女郎名为殷乔,属拓跋部族。大司空曾言,她为突古斯草原明珠,父兄勇猛无比,自幼博闻强识,本该嫁给草原最好的儿郎,是这场战争毁了她的一切。”
沈婉闻言一怔,又问:“那她可会心存怨恨?”
她对代国内政不甚了解,却知这场战争在代国人看来,必是源于魏国。
仆从摇头道:“拓跋单于残暴无比,部族内人人自危,几经折磨她的家人,政权对峙时,单于突然暴怒,当夜杀害她全家……是大司空救了她。她感激大司空,明白代国迟早会被吞并,从不曾怨恨,只是无法接受,失去了所有。”
家人枉死,这是常人无法承受的痛。
沈婉沉默良久,才推门而入。
屋中女郎半伏在塌,大袖迤地,簪钗华贵,侧颜可见姿色明艳,却掩面而泣,难过非常。
殷乔不知谁来,把她当成沈意,胡乱将头上簪钗拔下。
“沈子俊,将它们拿回去吧,我后悔跟你来了。突古斯草原长眠着我的家人,拥有我所有的思念,我实在很想回去。”
她话音微顿,似用尽所有力气,泣道:“求你……”
沈婉闻她悲痛,几欲落泪,走近拿起散落金钗,替她戴上,轻抚她后背。
殷乔沉浸悲痛,直至暗香袭来,才发觉身旁人不是沈意。
她回首,眼里满是戒备。
“你是谁?”
“沈婉,受大司空之托而来。”
“你是他家中姊妹吗?”她听两人姓氏相同,心生误会,叹道:“他不来也罢,能帮我将这些话转达吗?我真的很想回去。”
沈婉解释的话鲠在喉间。
她观殷乔穿戴皆贵重,又非鲜卑衣着,逐渐心有猜想。
竹屋简陋,却有人替她寻来这样的行头,沈意在外人面前依旧牵挂,两人关系必不一般。
沈婉思索片刻,叹道:“他肯定舍不得你这样,所以才叫我来。”
殷乔坐于塌上,听她此言,暗自垂泪,不肯再言。
沈婉见此,倒是不再提及沈意,却提起往事。
“我是赵国人,幼时阿母就在战争中去世,我几乎记不清她模样。后来长大,父兄从军,总不见他们身影,我整日提心吊胆,却还是出了意外,为寻他们,我才来到魏国。”
“与母阴阳两隔,与父兄难以相见,我心甚痛,其实好厌这乱世。”
她语气平淡,似有慨叹,却让殷乔泪落不止。
“我也好厌、好痛……”殷乔哽咽问道:“你不是他的姊妹,来到魏国可曾找到父兄?又如何生活?世道艰难,想必你也辛苦。”
提及过往,总能让人有共鸣,殷乔一叹再叹,已不见刚才戒备。
沈婉替她拭泪,“寻到,却没见到。我在魏国并不辛苦,要比在赵国好得多,这里有让我留下来的理由。”
殷乔微怔,问:“为了等候父兄?”
两人对视,却见沈婉摇头,“是也不是。人离故土,常会思乡。可我在这里遇到一人,他身份尊贵,却为万民谋利,将民心做为毕生所愿。我敬他,爱戴他,想追随他。哪怕万重艰难,九死不悔……”
沈婉垂眸道:“想必你能懂得,乱世为民,遇到这样的掌权者,乃人生幸事。”
话音落下,屋中唯存声声叹息。
她见殷乔不语,又问:“那你呢,为何在战乱时会相信大司空?救命之恩吗?”
殷乔再次拔下金钗,颤抖着抚摸纹路。
“不是,我们相识已久。代国境内危机四伏,豺狼虎豹行于荒野,他不顾危及,半月内绘出疆域图,我自幼研习地理,总以为无人可比,他着实令我敬佩。”
谈及此言,殷乔在悲叹中流露怀念。
那时沈意潜入代国,险些被发觉,装疯卖傻逃过一劫。直到两人在雪夜相遇荒山,殷乔才知晓他身份。沈意学识渊博,地理上有独特见解,让她逐渐心生攀比,这份攀比到后来却成了倾慕。
但她心高气傲,从不肯承认自己的心。
她知道他在代国所做之事,却没有告密,甚至隐隐期盼,真有人能杀了拓跋单于,让所有人逃离苦难。
直到那场战争下的对峙,一切都毁了。
但她没有怨恨步六孤部族与魏国,只是痛恨拓跋单于的残忍。
殷乔收回思绪,将金钗交给沈婉。
“这些都很贵重,替我还给他吧,我想回到草原,不想再耽搁他。”
耽搁两字略显突兀,倒是确认了沈婉猜想。
“突古斯草原如何?”
殷乔一怔,回道:“原来极美,后来遍地尸骸,荒无人烟。”
“你敬佩他,何不跟在他身侧。他贵为四公,定能让草原恢复昔日景象。”
她欲言又止,却见金钗回到手中。
“突古斯的明珠,要亲眼看到这一切才好,当为长眠草原的万千故人。”
沈婉的一席话,让她埋首啜泣。
“他这样说过……”
“大司空以为,言行不羁惹你恼怒。可你还他金钗,定是感激他。既然如此,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