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投军的人大都是同乡,同族的一起,彼此占着便利,多照应些倒也不足为奇。
胖伙夫这个同族他们是知道的。人小力气却大,饭量也很大。李将军帐下不至于苛待士兵,饭菜还是管够的,偶尔还会加一顿荤。
可这营里就是这样,油水少了,吃的东西再多都不顶饿。
可是他一个小卒,又不是将官,可以单独开小灶。也没有银子贿赂伙房里的人。只好厚着脸皮找到他这同乡。
这胖伙夫少不得照应他一二。他这里是管着上层将军们的吃食。随便露下来一点儿残羹剩饭的,也够打牙祭的了。
跟大家的利益又不相干,因此这里的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家也都相安无事。
白案上的那师傅又拿了筛子去筛面。他徒弟捧了一个陶罐来。
“师傅,您要的糖和红豆。”
“放那儿吧。”
随手给徒弟捏了个炸的角子甜嘴儿。那师傅忙着净了手,认认真真洗了锅子。大灶上三层笼屉,湿的细布上铺着糯米和藕粉。
有好事的凑过来:“只是要做澄皮?”
那师傅不理会。兀自捅开了火,慢慢的炒着芝麻。
“唉,你懂什么?”胖伙夫笑着推着那好事的人一下。
“老王这是做点心呢!”
男人恍然大悟。
“我说你上次怎么在采买单子上添了那么多零碎东西呢?!”
反正这会儿还没到上饭的时候,那厨房里的人都凑了过来。
“这是要做给督军帐下的吧?老王你还真会赶巧儿。什么时候你们白案上也会做点心了!”
这里有一项缘故。营里都是大老爷们,没人爱那些糕点。白案的师傅不过是馒头,包子,花卷,烙饼,轮流着来罢了。
倒也不是不会做,只不过用不上这些手艺。最不济,逢年过节做些蜜三刀面炸果子之类的。
至于配茶用的东西,真有讲究的文官,那都是让自己的长随去外面买的。这点心比不上其他东西,做的多了吃不完,白放着捂坏了。
盘子里放不了多少,用的料却又既多又杂。有些东西有些虽耗不了什么,却格外费事儿。因为这缘故,都极少做。
就连那中秋的月饼,都是可着劲儿的往大了做。连那模子都要比外面大了不少。里面掺了实实在在的油酥和果子,就是为了让士兵们能多点油水。
总之,点心这东西,跟营帐里这粗糙劲儿不相符。
没人费心费力弄这个。
不过今日这王师傅一露手,大家边都感兴趣了起来。这老王家里面是开点心铺子的家传的手艺。
当下便有人调笑:“得,老王这水磨工夫可算是派上了用场。这新来的督军大人,咱们也算巴结上了。”
王师傅才不管他们这样酸。拿长棍儿眼错不见的翻动搅拌着已经咕嘟咕嘟开始冒热气的红豆。得意洋洋道:“不是我吹,我们家做红豆酥的生意,从我爷爷那辈儿起,在镇上就出了名了。
那小吴真是个慧眼,人家的舌头到底是吃过好东西的,一尝就知道什么叫家传手艺!”
“你这一盘子送上去可不了得!私下贴了不少吧?”
“眼皮子忒浅!”
王师傅笑骂道:“我可算是开了眼。照理说这贵人身边的人,眼睛都是长在头顶上。要我说都是假模假样。
我话就跟你们实说了吧。这做东西的一应开销,小吴都提前给了我,当真就只多不少。
其实照咱们说。这将军贵人们的饮食哪有个定数,还不是上头一声吩咐,咱们想辙。就他给的那些银子,便是大肚子弥勒佛,我做了来他又能吃多少?可是你看看,这就是规矩人办规矩事儿!
胖伙夫赞同道:“是这理儿!倒也不是钱的事儿。,关键是这份体面。
不过额外多做了几个素炒而已。人家就体恤你这份辛苦。说起这儿,我倒想个笑话。小吴说他们公子旁的癖好没有,就是爱干净。那我可不得仔细了去,不然对不住人家这份体谅。
那帮小的们洗菜心我都盯着呢。结果还是出了岔子,也得亏我眼尖呀,下锅前又挨个掰着叶子瞅了一遍,果真让我给揪出条青虫来,当时我的汗就下来了!”
“收了钱办砸了差事,可不是丢人呢!”
一行人哈哈大笑起来。
吴忧出了帐篷没走几步便后悔了。东西看着还好,提起来就很沉。再回去叫人还不够麻烦的。
索性只好提一段路,歇一会儿,提一段路歇一会儿。如此反复,几经折腾。殊不知桑榆就在他身后。李将军和他的副将站在他身旁。
李将军可能是想说几句俏皮话,以转换一下有点尴尬的气氛,便笑呵呵道:“现在的年轻后生比我们那时候虚多了!”
话一说出口,便觉得味儿有些不大对,只好哈哈一笑:“那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