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忧方才惊觉桑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身上换了淡青柔纱外袍。长发只用一根碧色玉簪固定。发尾微湿,显然是刚沐浴完便赶了过来。
见桑榆似笑非笑的朝她看过来,登时警铃大作,两眼一翻,手忙脚乱的蛄蛹到被子里,掩耳盗铃的般半蒙住头,故作虚弱道:“头突然懵了,哎呦——”
眼前一张俊颜蓦然放大,桑榆微笑着咬牙:“你给我起来——”
“公子饶命!”
吴忧死命的拽着被子角,同时两腿死命的踢蹬,桑榆去拉她被子的手突然一顿,大殿下瞧了个正着,心道不好,连忙拦腰抱住桑榆:“算了算了,不过是孩子心性不懂事——”
吴忧躲在角落裹着被子,宛如一朵纯洁无比小花蘑菇,只漏出两只眼睛,精神无比的看着纠缠在一起的两人,摇头晃脑念念有声:“鸳鸳相抱何时了,鸯在一旁看热闹~”
......
大殿下正拦着桑榆的手一顿,正好接过桑榆看过来的目光,面无表情道:“是该好好教导。”
吴忧全然没有意识到已经失去了可以帮她的盟友,抽风似的笑的停不下来。
桑榆揉了揉有些抽痛的额角:“算了,没救了。”
总不能跟傻瓜一般见识。
——
月色稀薄。
京郊卧佛寺。
简素的厢房之中,烛火摇曳着把人影在墙面上拉的极长,随着外面呼哨的风声,恍若鬼影重重。
“大人,这着实是不公平,连着两次的殿选,所录学子都是南方士子,与我北方学子实在是不公!我北方会试十不存三,实在是不占优势。这些年南方士族气盛,外有商会助力,内有朝官护持,北方文气衰矣!”
为首的老者穿着灰色珍珠纹锦缎,同色斗篷低低的遮住半额。一张特意拼起来的木质长桌上,烛光如豆,昏昏暗暗的照出十几个人影来。
离老者最近的短须中年人看了周边神色各异的脸,接着道:“如今江南出了那么大纰漏,陛下盛怒不已。眼看殿选在即,民怨沸腾至此,必要给天下人些交代。可惜陛下并未派我等督办此事,江南的进展倒是不得而知。经此一事,有些人的位置怕是要动一动了。”
有人不免幸灾乐祸道:“也不知道陛下会如何处理此事,或许会加开恩科也说不定。若当如此,当是我北方士子一大幸事!”
“未必,”
为首的老者终于开了口:“先帝在时也有此例,据说当时那一场,榜上之人皆沦为白丁,永不许科考。那年的事,出在赣州。
先帝迎回储君后才大赦天下,又加了恩科。不然,北方不成气候久矣!”
“大人,此事不能久这么算了。若仅仅是取缔成绩,怕是不够,南方那些人必会上折子从中作梗!咱们决不能让此事便这样轻轻揭过。”
老者沉吟半晌,最后短促一笑;“是了,接连几科前三甲我北方都无人应选,都是那些人搅乱了风气。如今有此丑闻,可不是要为之大泣。”
“我等唯老大人马首是瞻!此次必要扬我北方士子之名!”
底下尽然附和之声。
江宁府的事情闹的沸沸扬扬,滚球似的越闹越大。先前只是民间议论纷纷,近日来朝臣接连上奏,把皇帝气了个仰倒。江宁局势初定,才算是安抚了人心。京城倒是闹的大了起来。皇帝冷眼旁观。下了朝便亲自手书密信,飞鸽传往江宁。
密信到的时候,大殿下和桑榆正在草拟着应试的策论。桑榆从简宁手中结果装着密信的红封筒,先扫了一眼。
“大殿也看看吧。”
大殿下眼中质询,麒麟卫的密信,他不该干涉。
大殿下接了来,沉静扫过寥寥数语。又陆续看过后面几张。
后面几张纸,才是京城动向的密信。
“他们去哭文庙了?”大殿下皱眉道,当即冷斥:“实在是胡闹!他们这是在干什么?操纵士子言论威胁上君么?这就是我大魏栋梁?!”
“陛下岂是他们能轻易拿捏的。”桑榆袖手宽坐;“朝廷南北相争之风由来已久,这一科原在郑家手中,经此一事,怕是此郑远道的主考之位难保。”
大殿下果断道:“此风断不可长。朝廷取士,只论德行才干,无论出身品阶,如此才有我大魏多年繁昌,这些人,私,一己私心,危害国朝!”
两人心中都十分清楚,陛下觉得绝不是好拿捏的,小小年纪被立为储君,先帝亲自教导帝王之术,少年便逢乱世,若是被臣子掣肘,大魏便也不会有如今气象。
只可惜,繁枝有蛀蚁,陛下都即位多少年了,怎么还有人看不清,觉得祖宗家法,舆势所逼,陛下便会妥协呢?当真是愚不可及。
大皇子更是明白,天家无情,并不是说说玩儿而已。他对这位君父并无并无多少濡慕之情,但作为臣子,皇帝无疑是君威深重,难以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