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知今晚问不出结果,黎生也不懊恼,抬手向床上点了点:“有人要杀他,但我要他活。”
聂绾重新低下头去,像一只看似温驯却在悄悄亮出利爪的猛禽:“是。”
刚来就走,传出去未免显得自己太过风风火火,何况她身子骨不行,这会多少有些累了。
好在北侧殿有软榻。
黎生歪倒在软榻上,毫无心理负担地指挥尚负有看顾穆和锦之职的聂绾:“我记得在这殿内留了一些书,帮我寻来。”
聂绾闻言立刻起身。
拿到书翻看了两页,黎生终于想起了什么:“聂绾,去问问桓柯,宴中是否还有人未走。”
片刻后,聂绾去而复返,重新跪倒在黎生面前:“剩一人,问您是否安康。”
黎生手中书翻过一页,“哦”了一声,又是一页后才道:“道我无恙,让他走吧。”
刚为人臣,便如此忠心耿耿,倒是个好苗子。
暖意之中,黎生将书又翻过几页便觉有些困了。她也不将书放下,只合上双目浅眠。
恍惚之中,竟仿佛回到当初冷宫。她站在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满脸狼狈的郁妃。
——她以前不叫郁妃,而叫“玉妃”。肤如美玉,故而得名。
可那时瘫倒在地的女人早不复昔日风华,她蓬头垢面,看上去像是个疯子,却还有力气向黎生爬来:“生儿,我那样爱你,你为何不肯救我?”
黎生缄默地看着她,半晌,缓缓道:“你爱不爱我与我何干?我又不爱你。”
那女人一愣,旋而凄厉地笑出声。幽寂冷宫之中回音缭绕,犹如厉鬼。好一会,她笑不动了,只定定看着黎生:“那你杀了我吧。”
黎生慢条斯理地摇了摇头:“我不想为你脏了自己的手,会有人替我送你上路的。”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毫不停留。很快,身后便有哀嚎和呜咽传来。
黎生想起在很久以前,她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的时候,女人手里拿了一只布老虎,看着她的目光温柔又慈爱。她也曾一瞬恍惚,仿佛见到了自己前世的母亲。
但很快她便明白过来,所有人爱她都有一个前提,那便是——
她得是一个男子,是大禹国的嫡皇子。
但很可惜,她不是。
梦中的窒息感将黎生笼罩,她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正准备翻个身选个更舒服的姿势时,眉头却猝然一锁。
再下一瞬,她已将适才靠近自己的人推倒在床上。
身下之人鹿目圆瞪,震惊又惶恐。他身上酒味还未散去,声音也有些沙哑:“我,我只是看你睡得不安稳,以为你做了噩梦想叫醒你。”
穆和锦没敢说,原因当然并非这样简单。
他刚才沉醉在酒劲中睡的正酣,突然被一股寒意激得醒来。明明是炉火烧得正旺的暖殿,他却觉得冷风如刀,寸寸逼近自己的皮肤。
抬眼望去,太子就躺在不远处的软榻上,似乎睡着了。
只是太子眉头紧锁,拳头也隐隐握紧,似乎在睡梦中遇到了十分令他不快之事。
穆和锦心想,刚才的寒风该不会是被这人弄出来的……杀气吧?
他第一次察觉到杀气这种传说中的东西,便无法自控地胡思乱想起来。今日他察觉自己身陷险境,冒险向太子求援。如今冷静下来想一想,确实太过冒险了。
——明显是这位离地府更近啊!
自己居然还敢喝醉了酒到他面前闹事……
天哪!他爆发杀气不会就是因为梦到了自己吧?
穆和锦甚至回想起以前听过的传说,有人在睡梦中也会杀人……
太子若醒了,说不定还会考量一下自己楚国质子的身份,放自己一条生路。太子若不醒,说不定顺手便将自己宰了,都不需要借助什么武器!
穆和锦越想越害怕,便强忍恐惧靠近了太子,试图将太子从梦魇中唤醒。然而却没想到,自己刚刚逼近,对方竟骤然睁眼!
他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天地翻转,被人压在了身下。
淡淡的冷香倾覆并强势地蔓延着,甚至将穆和锦身上的酒气都完全笼罩。
他呆呆地看着近在眼前的太子,见得这人听了自己的解释却并没有从自己身上离开的意思,那双狭长的冷眸在他身上扫视,好似是在判断他有没有说谎。
他被看得有些窘迫,伸手试图推开太子,却发现力量差距太过悬殊。他拼尽力气,对方仍纹丝不动。可能是被他动来动去的小动作搞得有些烦了,太子一手撑着床板,另一只手则轻松将他双手都钳制住。
穆和锦吓了一跳,正不知该不该继续挣扎时,太子却轻轻俯身,呼吸打在他耳畔:“别再动了。”
黎生此刻十分烦躁。
她本来就有很严重的起床气,何况刚在梦中与仇敌相见,正处于分外眼红的阶段。
因她睡觉时不喜有人在身旁,所以便特意叮嘱聂绾,非得呼唤不得出现。聂绾向来听话,又知道她的实力,所以才没出现拦下靠近的穆和锦。
而今虽被穆和锦吵醒,但她觉得自己睡意未散,还能继续做梦。可这人不知搭错了哪根弦,竟敢在这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