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二春风骀荡,鸟雀清鸣,堤岸边垂柳如烟。宽阔的江面波光粼粼,恍若乱琼碎玉。大船停靠在岸边,家丁往船上搬着行囊,苍穹上飞着几只绚烂的纸鸢,与蔚蓝的天相映成趣。
燕国公谢无危于今日返程,谢宓和谢宁已经率先上了船。蒋忠善与谢燕来到港口亲自相送。
谢燕拉着谢无危手,上上下下地打量他,良久后徐徐道:“去了西北,务必小心。北燕素来行事诡谲多变,万万不可恃勇轻敌。”
“姑母放心。”谢无危点头应下,“我在凉州长大,还能不知北燕人是如何残暴不仁又狡猾奸诈的?倒是姑母在京城要好好保养身子,不要贪凉,少用些甜腻之物。”
许是年纪大了,谢燕越发喜爱食用甜腻的点心。谢燕连声应了,仍是紧握着侄儿的手不放。她倏然低了声儿:“回了凉州,替我给你哥哥上一炷香。等尘埃落定万事太平,我再回去亲自祭拜。”
谢燕的眼眶通红,谢无危默然一瞬,点头应下。
谢熹几乎是谢燕一手带大的,姐弟情深,即便十余年未曾相见,书信往来也不曾断过。谢燕早知会有这么一天,只是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太快。她握着谢无危的手松开,却已是泣不成声:“你是主帅,是大豫的希望和顶梁柱。我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
蒋忠善揽着妻子的肩轻声宽慰。
“观澜。”
喻观澜轻眨一眨眼,便见谢无危朝她走近几步,含笑道:“观澜,我要走了。”
“那……祝你一帆风顺?”喻观澜抵着唇轻咳两声,抱紧了怀里的暖手筒,压低了声音道,“再过半月,我便也走了。你放心便是。你在西北这么久,荣幽两州可清理干净了?”
谢无危很小幅度地点了下头。
喻观澜瞥了眼不远处的杨正和司礼监秉笔夏公公,未再多言,目送谢无危上了大船,看着大船渐行渐远至天际,直到再无踪迹,这才转身往马车那边走去。
谢燕叫住了她:“观澜。”
喻观澜止住脚步:“何事?”
“你——”谢燕刚要开口,却又一顿,最后才叹息道,“你多去看看你娘罢,身子骨本就不怎么样,这回又受了打击,你姐姐恰好在顺州守孝回不来。”
喻观澜神色漠然:“我知道了。”
谢燕看着那一抹竹青身影走远,深深叹了口气,瞥了丈夫一眼:“造孽哟。好端端的,偏闹成这副样子。”
谢无危从京中离开后,京城一片安泰祥和。褚记食肆仍然生意火爆,京城已经陆陆续续开了另几家褚记,书肆、笔墨纸砚、古董字画、玉器珍宝……样样皆有。有第一皇商这块金字招牌,褚记更是被达官贵人所钟爱。
谢容在初一那天就被谢无危上朝时顺路送进了乾清宫,除了第一天拜见过太后外,就被“关”进了侧殿,任何人都不见,只有李元策的心腹太监进去送饭。
能听见殿中朗朗孩童书声,但却见不到人。初五过后,侧殿里连声音都听不见一分一毫了。
渐渐的,坊间流传,说谢家小少爷根本没有送进皇宫,而是被谢大将军偷偷带回西北了,更有甚者还说谢无危要反了,推翻大豫自己做开国皇帝。
谣言愈演愈烈,终是传到了朝堂上。刑部尚书蒋正上朝时奏报了此事,并请求让谢小少爷出面一次杜绝流言,避免污蔑了谢无危。
弘宣太后尚未开口,李元策却赶在她话前果断拒绝:“身正不怕影子斜,流言罢了。妄议朝廷命官,见一个抓一个,谢容在朕宫里住得好好的,做什么叫他出来给你们看看?当西洋景儿呢?”
他不说还罢,一说反倒挑起了所有人的疑心。
喻观澜旁的不管,只管放了消息出去,让人传得人人皆知。李仪不咬,也多得是人去咬钩。她往昌国公那儿递了信,让昌国公当个睁眼瞎,什么也别掺和。
刑部越是抓人,谣言传的就越厉害。蒋正碍于圣上口谕抓了几个带头大肆宣扬的人投入大牢,终于顶不住压力,再次上书请求谢安出面辟谣。
文渊阁中五位阁老齐聚一堂,徐阶最先按捺不住。这几日他寝食难安,最先说道:“流言已传到京畿,百姓人心惶惶。想辟谣并不难,只需谢小少爷出面,陛下却一直拖延……”
蒋正也蹙眉道:“虽说不得妄议朝廷重臣,可现如今京城人人都在谈论此事,刑部大牢抓了十几个妄议之人了。”
邓岐一脸凝重,沉吟片刻后,他道:“听闻乾清宫侧殿静悄悄的,除了赵公公,并无他人能进侧殿,也不见谢小少爷有何需求。”
方文善拈髯点头:“不想贬了谢家的面子,大可陛下设宴,令谢小少爷露面,谢容出面,谣言也就不攻自破。”
徐阶难得附和方文善的意见:“正是此理。刑部大肆抓人压制流言,反而会使流言成真。”
次日清晨,一封几乎半个朝廷署名的谏言奏疏递到了慈宁宫。
弘宣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