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豫自来就有秋猎的习俗,但这还是自李元策即位六年来第一次秋猎。圣旨发下去,各处忙得脚不沾地,又是派人先行清道开路,又是让猎场清扫打理,李元策斟酌着随君去猎场的名单,重臣是要带上的,又定了谁家准许几位家眷跟去。
褚记风头正盛,西北到处都是褚记的铺子,褚家又常做善事,这三年给国库捐的银子可不少,被李元策誉为第一皇商,带他去倒也不算突兀。
秋猎去的莫不是重臣勋戚,见过喻观澜的不在少数,偏她生得出众。褚霁明对着喻观澜的脸沉默整整一个时辰后忍痛道:“殿下,要委屈你戴面具了。”
褚霁明请了人画假皮面具,只要不下雨不上手摸都看不出来。栩栩如生的面具捧在手里,喻观澜恍惚间还以为自己拿着一张人脸。她把面具放在桌上,点了点头道:“可安排妥当了?”
这面具是照着褚霁明一个心腹小厮化成的,此番去猎场,喻观澜将会顶替他当褚霁明的贴身小厮。
广袤的苍穹上点缀着朵朵柔软洁白的云,秋风萧瑟,天清气朗,是个宜出行的好日子。皇帝坐着仪仗自午门往城门而去,近千名天机卫的校尉力士扛着仪仗,三大营的带刀士兵们侍卫于君臣左右,长长的仪仗队末尾缀着文武大臣的车架,浩浩荡荡地朝着猎场驶去。
褚霁明的马车在最末尾,喻观澜靠在马车上昏昏欲睡,褚霁明蹙眉问:“殿下,你真要报复姜敬原?你打算怎么下手?”
喻观澜眼皮子都没掀一下,语调懒洋洋的:“我吧,向来记仇。想杀我的,我不会放过。姜敬原,李仪,这两个必死无疑。”
“那陛下呢?”
“李元策。”喻观澜指尖轻轻敲打着自己的膝盖,“他没想杀我。”
“可他都把你挫骨扬灰了!这是有多大的恨?挫骨扬灰,让你不得轮回转世,我看他恨不得你魂飞魄散才好!”褚霁明瞪圆了眼道。
喻观澜睁了眼,如墨般的眼眸凝视着褚霁明,褚霁明不自在地挪开了眼。她收回视线,复又闭上了眼:“我自刎了,断气了,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鸡儆猴,让别人看看得罪他的下场。我要是没自刎,下场只是幽禁一生。”
她轻声道:“我可不愿意。”
“李元策是皇帝,他死了,李仪也没了,你有没有想过谁来做皇帝?”喻观澜发出疑问,“先帝爷往上的肃宗爷是独子,武宗爷也是独子,从睿宗皇帝的兄弟顺着数下来,你还能找到几个可以继承血脉的李氏子嗣?李元策和李仪死了,真要寻,那就是已故齐王这一支了。”
褚霁明不说话了。
睿宗那个时代宦官掌权,惠宗四个儿子里三个当了皇帝,前两个都是宦官害死的。剩下那个就是齐王。齐王亦是子嗣凋零,喻观澜曾看过礼部存放的皇家玉牒,齐王只有一个儿子,父子俩双双病逝,这一支也没哪个出挑的适合当皇帝。
褚霁明还是没忍住,小声道:“你每次口口声声说不在乎苍生不在乎大豫,让徐家篡位,你又不答应。李元策和李仪死了,徐家不正好可以被‘百官拥戴’而登上帝位自此改朝换代吗?”
喻观澜不吭声。
等褚霁明的马车抵达围场时,已近寅时。喻观澜累得倒头就睡,次日醒来时已经日升中天。
褚霁明看样子没休息好,满脸疲惫地暗骂:“一路慢慢吞吞慢慢吞吞,一大早皇帝就说要围猎,我骑着马出去晃荡了一圈,看时辰差不多了就回来了。”
喻观澜闭着眼坐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才揉揉眉心:“辛苦你了。李仪有什么动静?谢无危呢?”
“……你怎么睁眼就问谢无危。”褚霁明不雅地翻了个白眼,仍是如实答道,“成王我没遇见他,陛下也不曾上马打猎。谢无危倒是进去了,他好歹是个武将,若不上马不免被人耻笑。”
喻观澜翻身下了床:“姜敬原进围场了么?”
褚霁明摇头:“没。他本就是文官,去不去都行。”褚霁明蹙眉压低了声音,“你真要放火?”
“怕什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姜敬原既然‘烧死’了我,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我当然也要烧死他。”喻观澜眉眼微冷,想起三年前的那场大火,冷笑道,“陛下那儿一乱,谁顾得上姜敬原。没有牵连其家人都是我仁慈了。”
褚霁明沉默下来。
喻观澜手里染的血不少,李元策皇位下的累累白骨都是喻观澜动的手,他自己倒是安然相守。
“酒可准备好了?”
褚霁明点头:“备好了。烈酒。”
喻观澜起身梳洗,戴上面具,穿上小厮的服饰,乖顺地跟在褚霁明身后出了营帐。外面艳阳高照,辽阔的草地一眼望不到边际,往里是一片茂密的树林,大臣及陛下都坐在王帐前。
李元策穿着一件赤色八团龙袍,李仪则是穿着玄色织金龙袍,座位仅次于李元策。看见褚霁明,他的目光投了过来,落在喻观澜身上停留许久,才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