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观澜面无表情地推开了谢无危的手:“我就是。谢无——谢安,你有什么资格管我?我就算是先斩后奏把何绥杀了,除了陛下旁人也不能怪罪我。你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来管我的?”
谢无危怔怔地盯着自己的手:“你怎么忽然生气了。”
喻观澜瞬间别过了头拂袖离去,一句话没说,谢无危也没来得及看见她眼里氤氲的水汽。
不难过是假的。
人心都是肉长的,她护李元策,想给李元策留一个清清白白的朝堂,却被千夫所指,昔日惟一挚友也跟自己反目成仇,最后还被李元策所杀,她怎么会不难过。喻观澜没什么惦念的东西,喻修齐病死,除了李元策和谢无危之外她没什么惦念的人了。李元策年纪轻又文弱,能不能震慑住那群老狐狸?谢无危一根筋,白得像是一张白纸,知不知道朝堂上的弯弯绕绕,能不能保全自己?
喻观澜一路离开大牢,为了方便,钦差们都暂住于衙门里,喻观澜也不例外。她一头扎进屋子里不出来,岑道青一头雾水地敲门:“观澜,你怎么了?快开门,你不吃午饭了?我把何小少爷给你找来了,然后呢?拿什么糊弄何绥?总不能真的把何小少爷杀了吧?人家才来这世上一年,有道是稚子无辜,何绥犯事儿跟他没关系……难道杀别人?那更不可能了,牢里可没有才一岁的死囚。要不我去给你找个死了的孩子?但何绥怎么可能认不出他的孙子……”
喻观澜拉开门:“你真的很吵。”
岑道青委屈道:“我这不是不明白后面怎么安——你怎么出血了?!”
喻观澜垂眸扫了眼正在渗血的伤口,用左手摆了摆:“无事,等会儿我自己处理。严御史他们可有让人去探访夷州附近的县城?从卷宗查起,我不信何绥滴水不漏,一点蛛丝马迹都不留。另外张贴布告,派人去县衙守着,让百姓肆意状告何绥芮明远裘光等人,县衙若有违者,格杀勿论。”
“是……”岑道青忍不住道,“要不我给你把太医喊来?”
喻观澜摇头:“何绥那里,暂时别管何小少爷。地牢里关押过什么人可查清楚了?没查清楚就去问芮明远,问他手底下的人。他是硬骨头我不信所有人都跟他一样不怕死。问出来后找个识字的白天在何绥面前念受刑过程和死相,晚上让人装神弄鬼吓吓何绥。不出三天,这人必会招供。”
何绥道佛都信,常年往道观寺庙洒香火钱,每年中元都会拿出一大笔银子办法事,明面儿说是施舍孤魂野鬼,暗地里行的还是超度之事。
手上沾染的杀孽太重,何绥害怕,才会求神拜佛,听经闻法,以奢求这样就能洗清罪孽,甚至威逼利诱僧道,迫使他们做法事讲经书。
“把沈千易打入大牢,”喻观澜道,“沈千易和芮明远是亲戚。问芮明远,问沈千易云州河灵山铁矿之事——”她一顿,压低了声音,“别让其他人知道。去查一查衙役名录,其中当有个姓管的。”
“管?”岑道青这才回想起几乎快被抛到脑后的管大哥,“你怀疑管大哥他们?”
喻观澜很轻地摇了下头:“嘘。让你父亲的心腹派去其余二十六个县城,查有无青壮年失踪或死亡之事。”
岑道青正了神色,铁矿加之失踪壮年不难猜出喻观澜想查什么,他忧道:“夷州和云州不算近。”
“有钱能使鬼推磨,”喻观澜冷笑一声,“河灵山铁矿,云州刺史和都督脱不开关系。从夷州往云州又不一定非要途经京城,有两位刺史大人暗中操作……那可真是轻而易举。”
岑道青恍然大悟点点头,转身匆匆离去了。喻观澜立在门口,偏头道:“藏着干什么?”
一道身影从暗处出来,赫然就是谢无危。
谢无危的目光凝在喻观澜的上衣上:“你伤口裂开了。”
“我知道。”喻观澜转身走进屋子里,“关门。”
谢无危把门关上,重复道:“你伤口裂开了。”
喻观澜有些不耐:“我都说了我知道。你来找我是什么事?已经五月了,你该去凉州了。我在夷州还要些时日,你在这里也只是添乱。”
“你生气了。”谢无危茫然地问,“我哪句话惹你生气了?你能不能先处理伤口?我给你叫大夫来?”
喻观澜无视隐隐作痛的伤口,也没回答谢无危的话:“你该回凉州了。”
谢无危猛地站起来:“你为什么总是让我走?我就想跟你待在一起,这也不行吗?父亲和姑母都说不必那么着急,可以等过两年再让我去军营里历练……你为什么总是让我离开你?”
“过两年?”喻观澜揉着眉心,“谢安,我跟你说实话,也不想瞒着你。过两年你才去战场,再过两年你才立功回京,那时候我早被人千刀万剐而死了好吗?”
谢无危惊愕道:“谁要杀你?!”
喻观澜用手指沾了沾茶杯里的水,在纸上写下一个“成”字。谢无危眸光一深:“为什么?你跟他有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