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烟上升到半空中然后倏然消散,女子手执三只香,高举过头顶,深深叩首。
她面前的牌位依次摆在高台之上,供奉的烛火照亮了整个祠堂,第一任国公府家主的牌位在最顶端。
这无数个牌位撑起了国公府的华贵表面,然而个中胺臜只有自己知道。
金玉在外,败絮其中。
明乔将三柱香插入香炉,对着明贺氏的牌位再次叩首。
云裳端着食盒走过来,“小姐,大小姐差人送来了饭菜,刚到祠堂的几天您还会吃点饭,可您今天一整天都水米未进,好歹吃点吧“。
明乔在心里数着,这是面壁第三天了
明乔浅笑,将食盒推过去,“我不饿,你吃吧。“
“可是“,云裳还想再说什么,肚子不合时宜的叫了起来,云裳一脸尴尬,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明乔温和地笑笑,“没事的,吃吧“。
祠堂由大理石铺就,这个月份地面阴冷潮湿,明乔从香案下找出蒲团垫在膝下,她前世回府之后,被罚跪祠堂是常有的事,早就有了经验,不过都是跪在堂外。
她没有资格真正进入祖祠,因为她七岁就会下毒害死祖母。
这样无德之人本该被清理门户,悄无声息地解决掉之后对外宣称明乔是因病早逝。
是长姐以性命要挟,保住了她。
“她一个七岁孩童怎么可能去下毒害死自己的亲祖母,父亲,您不要被他们蒙蔽了头脑,阿乔一定是被陷害的!“。
长姐向来恭顺有礼,那是她第一次顶撞父亲。
记忆中,父亲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盯得明乔头皮发麻,躲在长姐的怀里哭泣。
家主的权威不容挑战,长姐被打得嘴角出血,仍旧拼命护住她。
“父亲要处理明乔,就先杀了我“,长姐从袖口抽出一把精巧的匕首,抵着脖子,一手抱住她安抚。
“女儿在太后身边贴身服侍五年,太后最宠信我,您猜,如果女儿今天死在这里,太后会不会找国公府的麻烦“
明旭闻言,抬手让拿着刀剑的家仆退下。
“如若杀了妹妹,您只有我一个棋子了,我是您,仅且仅有的,最好的筹码,您今日饶妹妹一命,日后您让我嫁谁,我便嫁谁,我的婚姻大事,全凭您做主”。
“祖母当场毒发身亡,又如何堵住悠悠之口”。
祖母喝下粥之后,过了一会儿便说要去休息,还没走到长廊口,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栽倒在地上,寿宴的宾客多是皇亲贵族,怎么堵住他们的口。
“祖母并非立刻毒发,推出一个替罪羊顶罪便可,女儿知道父亲一定会有办法,求您放过妹妹”。
长姐从不弯腰,却也会为了她,去求父亲。
那是个怎样的夜,明乔已经记不清了,如墨色的天空,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还有颠簸的马车。
长姐和她依偎着哭泣,马车最终在离上京百里的庄子停下。
这个庄子远离上京,对明乔来说再好不过,是是非非都再于她无关,长姐叮嘱明乔几句便匆匆离开,一步三回头。
一别五年。
半月前,长姐才借着明乔即将及笄的名头将她接回府中。
夜晚的风阴冷,冻得云裳缩成一团,她时不时呓语,嘴里念的都是一些吃食。
江南岸新出的酒菜啦,桃花坞的点心啦,赋百衣又从西域进了一批新奇的布料啦。
明乔脱下外衣,盖在云裳身上,她紧皱的眉头才逐渐放松下来。
说来云裳比她还要小上一岁,算上她是重生,前世死时已经十七岁,明乔足足比她大上三岁。
长姐也比明乔大三岁。
明乔将云裳脸上的发丝拢到耳后,这个年纪,她又聪慧,不该跟着明乔受苦。
不过如今她已不似从前那般,人为刀俎,她为鱼肉。
她要他们加倍奉还。
云裳揉着惺忪的睡眼,“小姐,还不睡吗”,她打了个哈欠,说道:“都四更了”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打更人话音刚落。
香案上一支香烛就倒了下来,一只老鼠吱吱乱叫着跑开。
“哎呀,哪里来的老鼠,讨厌死了”,云裳踢了老鼠一脚,把正欲逃跑的老鼠踢出好几米,划动了几步才重新顺着门槛逃走。
明乔抬眼,香烛已经被云裳扶起,跳动的火光打在漆黑的牌位上,在案桌投下一道阴影。
那是祖母的牌位——明贺氏。
明乔捕捉到一股轻微烧焦的味道,她低声道:“终于坐不住了”。
云裳转过来疑惑地问道;“小姐您说什么?”
明黄色的火苗从明乔身后蹿上来,蔓延到门上。
云裳惊叫一声,“啊呀,失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