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母女来梅山村三年了,村民对她们颇多照顾。可是大家太热情了,每逢节日,白芷就犯愁怎样推辞乡邻的邀请。大家都觉得她们母女过节太过冷清,那热情的大妈大嫂总来力邀她们同去家里。念北倒是爱热闹,可白芷碍于没有像样的赠礼,也怕婆婆们又给她张罗改嫁,实在不愿意去凑数。她期待的,是与那一个人一起,按他们的想法度过的新春。
虽然她不是抗联的一分子,但她为支队绘制宣传画,书写标语,所以她也算是编外人员。方队长曾经想发展她加入抗联,白芷说自己可以动笔,不能动手,参加实战怕是会连累别人,不如发挥自己的特长,在组织外也可以贡献一份力量。
白芷喜欢笑,即使历经磨难,她依然能笑对生活
她家院子外长着一棵老槐树,院子里还有一棵老桃树。白芷在槐树和桃树下挂了网,用来接住花瓣。这花瓣可以用来吃,还能晾干了做色料和香料。院子里背阴的地方用石头垒的凳子和桌子,天气好的时候,她们母女都在这里吃饭。
虽然白芷家的木板门薄弱的什么也挡不住,但白芷在这里很安心。能在战争年代,有这样一处居所,白芷已经很满足。每当念北在家,院子里总能传出母女的欢笑声。
范指导员到白芷家的时候,白芷正在染布。她用黄豆糊在布上画了几个星星,然后泡在植物染剂里。因为太过专注,范指导员敲门时,白芷被吓了一跳。
指导员开门见山,“白同志,你在上海的时候是否认识一位在公济医院工作的医生?”
白芷有些疑惑,“实习医生我倒是认识一位,不过他八一三之后就离开上海,没在公济医院工作了。”
“我们这里现在有一位自称罗世铭医生,刚从上海而来的先生。”
白芷抑制不住的提高声音,“他在这里!?”
看着激动的白芷,指导员心暗想,方队长看来彻底没戏了。
“是的。我们想请你去辨认一下,他是不是你认识的罗世铭。”
“好!好!”说着白芷就朝门外走去,边走边说,“稍等一下,我给念北留个口信,马上回来。”
刚走了两步,又转身跑回来,“范指导员,罗世铭在哪里,他现在状况如何?哎呀,不要在这里耽误时间了,你稍等一下,咱们马上就走。”白芷兴奋到失态,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她忙在心里提醒自己,镇定,镇定。但她真心不想镇定,只想马上飞到他身边去。
白芷跑去隔壁嘱咐王奶奶给念北带话。范指导员跟着走出院子,白芷已经从邻居家跑出来。
“范指导员,咱们走吧。”
“白同志,你莫急,他在佛堂,跑不了。”范指导员开着玩笑。
白芷为了掩饰失态,忙解释到,“罗医生帮过我很多,念北肯定也很想见到他。”想到以往种种,白芷笑着说,“罗医生可是念北的叔叔爹呢。”
去佛堂的路上,白芷几乎要跑起来,若有所思的范指导员倒被落在了后头。她回头看看指导员,嘴上不说话,只用眼神催促。范指导员无奈地笑笑,大步跟了上去。
范指导员他们走后,罗世铭赶忙站起身,他想找面镜子或一块毛巾。在屋子里转了几圈,没有一样有用的东西。他知道自己现在又脏又臭,衣服小,鞋子破,脸上的污垢用手也搓不干净。他略一思索,有了主意。
罗世铭从怀里掏出一个木匣,里面是一小方砚台和一块墨锭。他把水碗里的一点点冰碴用手心化开,再把这一小抔水倒进砚堂,磨起墨来。等到磨出墨汁,手指沾取,先是抹在头发上,余下的,他想了想,涂在了眉毛上。
罗世铭擦净砚台,整理停当后,坐回凳子上,全神贯注地倾听着窗外。院子外稍有响动,他就一下子弹起身。他双手摩挲,走到门口,又折回凳子旁。抚了抚胸口,做了几个深呼吸,又整理了一下衣服,站到门后急切地等待着。
到了佛堂门口,白芷才感到自己手心里一层汗。门一打开,她就闻到一股久违的油墨香,一下子她仿佛回到过去。她歪头从范指导员身侧望过去,罗世铭的眉毛怎么这么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