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雨里绝望地看着他。
他几乎被渡口来往不息的人群淹没。披着雨衣,不露出面孔,只露着背。只是个不为人知的码头伙夫,都一样,埋着头一袋接着一袋搬卸着货物。
雨越下越大。她绝望得看着一切。
哪有什么向上积极。怎么可以永远灿烂向阳。
她没有自由,不奢望自己再去享受生活。
她坚强固执。对格商,她已承诺自己会付出一切报答恩德。
她的父亲也不再出海。在家里每天一边编织藤框补贴家用,一边陪着失去正常意识的母亲。
她是没有意识的陀螺。终日在晖山滨海间旋转。
永远也只在晖山与滨海间。
而她的堂哥。因为一次海事。将自己放逐到这个地方。甚至不愿为了晖山收起沉沦自我的痛苦之海,绝望情殇。哪怕一刻的犹豫顾念。
她哪里可以永远充满希望,怎么能做到时时明亮自信,保持开朗精神的力量,天真的神气真的以为万事无绝路。
她也会背负不起。曾经她的不堪绝望,到她眼睛中时依然转成天真向上的确信。
她微笑并试图努力。竭尽她的所能。
而现在她立于一切的基础,她周围的一切都一塌糊涂。似乎都在拖着她一起坠落。
天色昏暗下的陡峭石阶。
如同被海浪裹挟冲刷而来、如随机、仿佛凭命来到这片海岸的、密密麻麻的人和事物。
人群穿梭,事物堆积。
而她被遗忘,又不属于这里,徒然站在那里。
腹背受敌。没有人再有信仰。
她仰起头。绝望又心怀愤怒。有人从她身边走过。落在他黑色长袍上的水珠,溅到她的脸上。世界还没粉碎。她依然得前行。
终于在许多天后。
树丛里苍郁的草木掩映的泉眼冒出绿幽幽的光。
一只浅紫色鲜艳无比的生物,从那明亮的深水处隐隐飘浮上来。于光影里,在咕咚咕咚的水里逐渐显露出模糊的身型轮廓,最终突然探出模样粗糙的脑袋时,看去凶猛残忍又嚣张声势。
露出尖利的牙齿,向箭一般伸出勃子“假设它有”就要咬井边的村民。不意却有人比它更快。
她伸出手啪啪就迎着脑门扇了它好几下。
扇完她漠然地看着它。她把火气全部放在那几巴掌里,发在这个奇怪的东西身上。
她也不怕它奋而再战。大不了干不过,她就不干啦!
总之她眼里含着未散尽的怒火,愤怒的盯着它。再打一仗,再出个气。
它的脑袋仿佛被扇出两个包。总让人感觉它其实已有些发晕。眼前冒着小星星。
正瞧它趴着井沿同围观群众一般对现状情势一时有些发晕。继而就见它又一张嘴再一闭,随口叼住她的衣角。她确实也吓一跳。她原想由它咬,要么被咬死,咬不死就继续打一架豁出命去不出这口恶气就撒手不干。结果一低头,撞见一张一脸讨好悲苦求饶的神情,她以为自己眼花,它滴溜溜大的圆眼睛,角落闪烁的是泪花,还是水珠?!水里又响起水花泛起的声音……它突然松开嘴巴,鱼尾一样的大尾巴甩了甩,开始在这个狭窄拥挤的泉眼里独自转圈圈,尾巴甩一甩摇一摇。
一片静默。那么小的泉眼。都眼巴巴地瞧着它做这种巴结的讨好模样,真是非常不堪。
它恍然不觉。它又在她面前停下来,脑袋往她身边凑一凑。看看她,再凑一凑。
她默默地瞧了一会儿。僵硬的伸出手,尴尬地拍了拍它的脑袋。
手感冰凉。滑腻。真的像一条鱼。
它却仿佛收到她原谅它,接受它的信号。
它亲昵的蹭着她。它的周身放出光晕。它忘乎所以。甩着尾巴。在水里翻腾了几圈。
有人喊:小苻!这什么鱼!还能调情!
它如能听懂。呲着牙跃出半个身,仿佛要跳出去咬那人。
人们开始起哄:抓住它!
妖怪吧!
拖出来!绑起来!
宰了看看是什么东西!
……
心头逐渐浮起自大狂妄不知所谓的人们,面目已发红,双眼闪烁着恶狼般贪婪兴奋的光。
人群中。还有一个人静静站着。裹在黑袍里。隐影里露出脸上戴着面具的角落。
他看着她。他的眼里也闪烁着惊讶喜悦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