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落下的时候。眼前的世界仿佛进行刷新。重置出另一种真实。一切色彩褪去。
它不再同你玩闹。
这凝聚而成、追逐不休的焦黑巨藤,派出的这无数“人”奋力尖叫,卖力奔跑,又有街市灯火,这些群演,这布景渲染出的氛围,作为配合追捕和逃亡的这场热闹游乐的重要角色,关键情境。
它平静下去。恢复真实而安静的面貌。收回它的戏耍。就将那无数的人,都收拾回去。像突然就让他们出现,突然烟消云散。热闹的住宅再次变成他们路过时的零散废墟。巨藤猛然于空中粉碎,散落。落入地面,纷纷又钻入地底。眼看着脚下的地面松动。虫子与虫子的尸骨纠缠在一起。终于。连这岛也是虫子的一切堆积。
这里。他们陷入虫子的领地,踏在它们的身体之上。尘埃堆积成山。它们形成孤岛巨人。
那四个晕在角落的人。有两个,脸上长出颗粒。
她蹲下去观察。伸出手指触摸。
一个人的鬓角,靠近耳垂。有一小片黑色晶莹的突起。由三颗更小的乌晶莹亮密密排裂一起。长而圆。像是竖的插入他的皮肤。
像虫子将它们的几粒卵排在了他的皮肤上。
她蹲下以指腹轻轻压了压。压着推了推。坚硬。牢固。
无意间她的视线又落在他的脖颈间。肌肤间被冲破,幽幽冒出一颗小而润的黑头。它在以自己的节奏挤出来。像看种子发芽,带着坚强不屈的生命力量,破土抽芽。带着生命的喜乐与振奋。
它拔到她小指甲盖的高度。便停止“生长”。
比“破土”时,新鲜的温热退去变亮,它似乎变化得更为坚硬,更为黝黑,更加厚重。
她站直身。
琉璃拖动他,想将他拖到墙边,靠着坐起来。
身体拖过地面的声音,像坚硬的石子装在麻袋里拖动。像板刷刷过粗糙台面。
密集。坚硬。存在弹性。产生让人脊背发麻的摩擦声。
他脚上拖着的乐福鞋脱落。露出的脚底板已全部排布满“虫卵”。
他的头垂下。露出后脖颈。后半敞的衣领下,自脖颈延伸下去的小指甲盖长的一整片。
因而他现在的肉身是抵着这一层厚厚的自他体内长出的“铠甲”,背靠在墙上。不知是否有触肤感受。
没来得及叫醒他。
他已自己睁开眼。双眼已无瞳孔。乌黑如成熟了的向日葵花盘。
他站起身。看他赤脚站在地上。他的脚上还有那厚密一排的“虫卵”。……他踩着脚地的一排“虫卵”走向外头。直楞楞的再次往山上爬去。
琥珀已经炸毛。烦躁又极度不适。一副犯恶心的样子。
她回转身,跟着他走去的方向,站在废屋之外,抬头往高处看去。
这屋檐窗外探出尖稍儿的那一汪虫子波浪,正浮于空,探头探脑。一如沸腾的浪潮突然风平浪静,只剩在湖面轻轻翻着涟漪。喘息,静待,窥伺,对峙。
美洛叹道,像不像熟透了的向日葵花盘。想想看,饱满成熟的葵花籽一颗一颗剥落,或者一把一把的扒。想剥。
琥珀已无法忍受。
她低头看了眼方才去触摸的指腹。她的拇指一直与它摸擦。静静感受着他的变化。
现在。那里也长出了厚厚一层“葵花籽”。五六粒。她小指甲盖的一半高。
她伸出那根手指。凑到自己眼前,细细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