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媳妇们送男人回来。拍着腰间的印迹,裤脚的灰尘。伴着兵荒马乱后喧闹冷却下来后的清静,松快,一回头,她们发现,宗里长庭院中的那条椅子已经又一次空了。白猫伏在空了的椅子上,懒洋洋的舔爪子。而椅子上的人已经不见。
她们愣了一下。不是很惊讶。懒得伸手招呼身边同伴注意,只随口嘟囔一句,又走了!
有人伸过头来看,不见了?
许是走开了。
姑娘?姑娘?
她们吆喝着。一边拾起慌乱中踢翻的扫帚,又随手收拾起多备的衣物、没被带走准备过剩的多余食物、用剩的绳索。一路被手头零碎琐事牵引着去了,也没有等来回应。临近晌午,午饭又得着手开始准备。再过会儿,重新收拾整理一翻,就该织纱的织纱,或去整理开春需播撒的种子……纪真生活仍是要回归常态中去的,进入平静的鸡犬相闻中去。留在村子里的人仍然很多事务工作,得各司其职。各忙各的。
虽有些许冷清。总归是少了很多人。
这会子又少了一个人。
对她的突然到来。突然消失。那么多年,一晃十几年过去,就是这样的。他们都习以为常。一般,棍儿在时,她就在。等他们出门,她就必然不知所踪。
他们曾在传说她出现的纪真后山蹲守过。也想知道她的来去无踪用的是什么秘密手段。
就像季侯时的鸟雀。乘着风而来。去时,如云一般就飘散而去。
他们始终不知道她从哪里来。大约记得,村霸在十六岁时把她带回来。
因为有人打趣,我们村最花花儿的纨绔想姑娘了。棍儿棍儿这是要棍上开花啦!柴棍还蹦过去跟他们抱成一团打过一架。在那阵子哄笑声过后,就过了年,等冬去春来时,村霸就与他的同伴们组成的一支小队,一起出发离开村子游走天下。那次回来过后,他将是纪真下一任里宗长。
因而记得是那年隆冬。她穿一条白裙。裹着一件兽皮大敞,穿着一双皮靴。正是那个纨绔认衫单薄、光着脚走在雪地上,还在前面翻跟头。年轻人精力旺盛随意发泄。卯着要逗姑娘笑的劲儿,真的很像个傻子。难免那会儿坐在墙根子下晒太阳的爷们们觉得他太愚蠢了。
而她,像十七八岁的模样。脸色苍白,单薄如纸。形色平静,面容间显露恍若隔世般的神态,虚浮、恍惚,游离着,像朵云从他们中间飘过,轻飘飘的。审视着他们,从他们中间走过时,看着他们就像翻一本书,读着一本旧书;阅一幅画,看画中人似的看着他们每一个人。如身临其境。
柴棍儿就这样把她带回来。跟他们说她就是他捡来的。叫她小白。
姑娘话不多。也不对他们的事好奇。眼神里有超出年纪的宁静怅然。他们很不知道这个小姑娘经历过什么。
他们去少主家围观。纪真从来不留外人。没必要,很多余,也麻烦。纪真村里甚少有大事。这么一点事,便就很大很让人兴奋。他们便都家中无事,冲到宗里长的家里围观打探。
小村霸孔武霸道的在门口一横,下了定论,他是从纪真后山上把她捡来的。不算外人。
那天午后的大晒日头。大树的阴影斑斑点点。微微有风吹过,星星点点。她抱着猫坐在院子的摇椅里。由他们围在门外指点围观。仿若不见悠然模样,也不把自己当外人。她的为人此事已可见一斑。
他们本就由着他。并不关心。热闹看完就散掉。其实他们也不介意。
等时间一久。就知道她的为人习惯。
花棍儿把她收留在家里。她吃她的。睡她的。平常就一个人呆着。不主动与别人聊天。对一切外事置若罔闻。
年纪大些的姑婶寻过来找她聊天,觉得与她聊天真没甚意思。年纪青些、又稚嫩的小姑娘,则羞于主动与她聊天。
只有他会缠着她。逗她说话,惹她发笑,他生动活泼的模样,不止是这个姑娘,连村子里赋闲的男儿们看得都很热闹,每天就等他来热闹热闹,增点花头。待时间久了,偶尔男人们有时听他们说话,也插进去聊天,说着说着,他们不意间就表示叹服。这小姑娘是有些见识在的。也几乎不发表自己的意见,不表达自己的态度,不说自己的认知。但比那柴棍子有筹谋。那小子难怪不崇拜死她。
一向当她宝贝似的。不叫她多动。不叫她做她不愿的事情。她要躺着,他绝不让她做。她整日泛懒,懒洋洋的四肢眼看着,像要软下去、化掉一般。他总是时时关切,片刻不松神的呵护,不叫别人打扰她。由她躺着,睡着。他们瞧着,真是牙都酸倒去。他可体谅她心疼她,说她太累了。她很累。
没有见过人会像她这样疲惫,但不见得就没有这样的人。她永远很困倦,多数时候有气无力。
这么样懒的人。村里的人就对她没要求。也对她没有警戒。任由着她。偶尔她有些精神头。他们也会找她聊一些天。
他们问她,阿白,你家在哪里。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