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意思:“我家孩子是个鬼灵精,不大听管。”
许则韫一粒一粒夹着花生,边吃边笑,要是听管,那就不是我们的孩子了。
阿莱自身就是个大孩子,亦无带孩子的经验,此时对着和蔼可亲的许先生许太太,心里就犯起嘀咕,这样好的父母,能生出什么古怪孩子呢?管她的,等实在干不下去,再辞职另起炉灶。
“我先试讲一礼拜,要是不能胜任,我主动请辞。”
“试讲薪水照发,用完饭签契约吧。”
程幼宜看阿莱气度不俗,打扮也清新齐整,像是旧式家庭里新式小姐的样子,料定她出身不错,就开门见山道:“不知郑小姐家人从事何种职业?”
阿莱不知此问是否重要,犹豫片刻如实回答:“我爹是光绪二十年的两榜进士,在苏州做过官,民国以后在家养老。”
许家夫妇相对一眼,心想这家庭教师请得值,进士老爷的千金,哪怕在家读些四书写写八股,学问也不见得差,更何况留过洋呢。
了解至此,程幼宜更不解了:“那你怎么出来求职?在家做小姐不是更舒坦?”
阿莱处处记得“在外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然而面对这俩人精,说一点瞒一点并不好。
她脸红了,颔首一笑:“来找我的未婚夫。”
许家夫妇疑虑尽数消除,心想她这未婚夫可真不让人省心。
吃完饭,双方签订工作契约。
走出许公馆时,阿莱回头望向那道黑漆铁门,觉得生活有了新盼头。
正拔腿要走,一辆福特汽车迎面而来,许公馆中门大开,汽车缓缓停在门前,后车窗里探出一颗脑袋,车里人推推眼镜,眯起眼睛,试试探探地问:“郑小姐?”
阿莱愣住片刻,忽而想起与此人有过一面之缘,他是与孔可澄要好的许小爷。
她问:“你认得我?”
自打阿莱退房,孔可澄就使人在城里寻找,同时在许念白耳边念叨不休,日念夜念,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话,听得他想痛下辣手痛打其人,无奈碍于多年友情,唯有一忍。
初见匆匆,他其实记不清阿莱的样貌了,只是坐在车里时,远远看这姑娘有几分挂像,便停下问一嘴,没成想真是有缘!
许念白深感耳根有救,看着阿莱时,觉着她的后背霎时生出一对洁白的大翅膀,立刻能扑腾起来,将他带离无间地狱。
推开车门,他走到阿莱面前:“你知道可澄在找你吗?”
阿莱有些紧张,摇头做无知状:“找我做什么?”
“你们约好去看文竹演出,是不是?”
“约过,但后来取消了。”
“这就对了。他拿到几张演出票,想请你去看。”
“请你转告孔先生,不必看了。”
许念白只顾自己,懒怠理会阿莱的心思,所以这送上门的天使,他可不会错过。思忖片刻,他抬头望望天,然后扭脸对阿莱说:“日头大了,我让司机送你回家。”
阿莱并未细思原由,大惊失色道:“多谢许先生美意。我家不远,叫辆黄包车就能回去。”
许念白转身就走:“司机要是没把你送回家,我就扣他月钱。”
阿莱无言以对,与司机对望半晌,正想推拒,见司机要下车请她,就忙说:“请送我到愚园路。”
回到家里,院门紧闭,阿莱想和虞沅君分享喜悦,更想晚上带她去百乐门狂欢,庆祝自己获得工作,往后再不用向家里伸手要钱。
直等到傍晚五点多,虞沅君放学归家,阿莱听见响动,立刻从楼上阳台探出头来:“我通过面试啦!”
虞沅君站在楼下,用手掌遮住阳光仰起小脸:“恭喜你啊阿莱。等吃晚饭的时候跟我好好说说。”
阿莱穿好鞋就跑下楼,激动地握住她的手:“今天太顺利了!我简直不敢相信!你明早有课吗?晚上我请你去百乐门喝杯小酒怎么样?”
虞沅君看着乖巧,实则挺好酒,酒量也好,白酒洋酒红酒都不在话下。乖巧地一点头:“好,刚好没早课。”
二人走进虞家,阿莱大剌剌在客厅沙发上坐下,虞沅君倒了杯水给她,也在旁坐下:“是怎么个顺法儿?”
阿莱抿了一口,放下杯子,很诚实地把面见之事一五一十讲出来,只隐去遇见许念白一事,因为那不重要。
虞沅君听完这些话,真是又惊又喜,惊的是她是开明官绅家的小姐,学识背景俱好,将来能在某些方面帮助自己;喜的是她得到这份工作,且是真心与自己交朋友。如果她在许家干得好,自己搭上这条线,还怕不能实现人生理想吗?
虞沅君握着阿莱的手,眼里闪出明亮的光芒,看她,简直像看到亲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