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我请客。”
“一言为定。”
许念白起身出去,到吧台取了一瓶白葡萄酒,顺便从玻璃窗里打量阿莱,首先是身材高挑苗条,平肩水蛇腰,再是肌肤胜雪晶莹剔透,手腕上戴着几只镯子,是大家闺秀的戴法,成色好,样式配色也文雅,衣料挺阔,是上好的英国料子,样式很洋派。
美中不足的是,美人低着头,只能看见半边脸。
这半边脸,够淡,够矜贵,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许念白的气立刻消了,提着酒走回去,用手指一推眼镜:“你赢。”
“别无聊了。”孔可澄笑一声:“你没想法?”
这一阵家里管得极严,许念白那远在广州的老父老母,三天两头打电话催着他相亲联姻,那近在眼前的三叔呢,已经放下恶言,但凡再看见他的花边新闻,马上就要打断他的腿。
两面夹击,他有贼心,没有贼胆。
孔可澄一拍他的肩膀:“那兄弟受用了。”
许念白倒上酒,抿嘴一笑:“人家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姑娘,你别自找没趣。”
孔可澄“哟”一声,见他不似往常,就醋溜溜地说:“你倒先替人家说起话来了。”
侍应推着餐车进来上菜,阿莱把地图折好放进大衣口袋,方才那些话说得窸窸窣窣的,她没听见,单是默默翻个白眼,心想吃完就得赶紧走,否则还不定怎么样。
许念白饮一口酒,懒得再谈这个话题,调转话头,恢复正常音量:“现在那些出来卖的还挺奇怪,不叫什么玫瑰牡丹,改叫四君子了。”
“你说文竹?”孔可澄问。
许念白挑眉点头,接着喝酒。阿莱正蘸着列巴,闻言动作都变慢了,聚精会神地听。
“我的爷,现在又不是前清,人家也不是你们大家养的瘦马,想叫什么你还有意见?”
“岂敢。”许念白心想要说大家,你孔家才是真正的大家。
“听说她是长三书寓早几年点的状元,色艺双绝,自个儿凑够钱赎身出来,就为只从此卖艺不卖身。”
“有趣。”许念白眼睛微眯,晃着酒杯:“所以她是想找个金主靠山,还是洗手不干?”
孔可澄将雪茄碾熄:“我哪知道,我又没去借过干铺。”
许念白噗一声,笑得几乎呛酒,接着听孔可澄说:“风向变啦,文竹风头正盛,居然和央行一个小职员搅上了。”
孔可澄有一张巧嘴,适合去天桥说书,一段三流八卦被他讲得绘声绘色,十分详尽。阿莱听着,犹如在看一场电影,眼前浮现出美人文竹和小职员的一举一动,如临其境以后拿定主意,今晚一定要去百乐门瞻仰美人。
不知不觉,阿莱已经把饭菜汤水都克化了,然而孔可澄没有停嘴的意思,仍然喋喋不休地讲,勾得她挪不动步,只好续上一杯气泡水,捧着杯子侧过脸,假意望向黄浦江。
孔可澄说到尾声,惊觉眼前美人那杯气泡水一口没少,认定她在听自己说话,于是大手一挥,对那侍应低声道:“把那桌的帐一块儿结了。”
侍应出门,意味深长地扫一眼阿莱,美貌真能当饭吃啊?
阿莱撑得难受,实在喝不下了,不敢再厚着脸皮听下去,所以放下杯子,收拾好手提包,起身到吧台结账。
侍应生边擦杯子边笑:“孔先生已经结过了。”然后翻开一本册子:“小姐可以在这里写下对菜品的意见,我们反馈给主厨。”
阿莱出门在外,不是第一回吃到不要钱的午餐,深知没有心安理得的理。回头见孔许二人并没有看她,当下安心几分,“喔喔”两声,拿笔在册子上面胡乱写了两句。
侍应见她就要走,忙说:“这里再写一下您的名字。”
阿莱省过来,这是富家公子追女孩的伎俩,一时又急又悔,自己偏听那八卦干嘛?但见孔许二人已经起身,为了避开,只得匆匆写下名字去乘电梯。
孔可澄见她走路带风,目光更是追着不放。到吧台轻车熟路地拿过册子一看,上面写着两排娟秀工整的小楷。
他寻到姓名那栏,轻声念道:“郑予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