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经历过,所以才深刻地懂得。
可是,就让他幻想自己得到了一个再和娘说说话的机会吧。
他直起身,膝行着,一步一步向后,直到她再也碰不到他的距离,然后慢慢站了起来,转过身。
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他对上了那个紫衣姑娘带着一点思索和一点怜惜的眼神。
可是,还没等他叫出她名字的那两个字,所有的一切就都化作了一场蓝烟,散尽在了他的身边。
可是黑暗还没有散去,他仍然被困在这里。
少年只能擦干了眼泪,漫无目的地继续向前走去。
慢慢地,他身上的衣饰变了,长剑出现在了腰侧,靴底踏在地上的空声也越来越坚定,直到一个洞穴入口出现在他的面前。
从洞穴深处传来铁链的碰撞声,谢惊堂停在门口,似乎有些迷惘这里是哪里。
凰火出现在掌心,照亮了无边的黑暗,他站在那个很深又很浅的洞口,好像穿过了一段很长也很短的时光,看到了那个黑发红瞳的姑娘。
她十六七岁的样子,瘦弱而纤长的身体上爬满了蛇虫,那双手臂上曾给他看过的一道道褐黑色伤疤,如今正是个鲜血淋漓的模样,曝露在不蔽体的衣物之下。
比起上一次在梦魇中看到的幼时的“她”,她已经长大了许多,变得更漂亮、更坚强、也更冷漠阴郁。少女衣紫衣,佩银环,已经恍恍惚惚有了之后强大的影子。
可是,当那团凰火化成了她深红眼瞳中璀璨的两点时,她即使被五毒啃噬也冷凝的表情好像突然就破裂了。
“明鹊”看着他,苍白色唇角紧紧抿起,又一下一下地颤动着,似乎是在强忍着委屈的眼泪,什么都没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她细瘦的身躯也战栗,令束缚住她手脚的铁链叮叮当当地响动起来。
就这样对视着,好像过了很久很久,她垂下头,把脸埋进阴影里,却忘记遮掩眼泪掉到地上时溅出的水痕。
“带我走。”她小声说,“你能带我走吗?我想回去,我想回家...”
眼泪落地的斑点越来越多,她的声音慢慢的,就像在控制着声音的哽咽:“救救我。”
这不是他熟悉的那个明鹊。
不像上次那样,孩子的身躯里套了一个强大的灵魂,面前的这个,好像就是真正的、十七岁的“明鹊”,那个还没有一统荒阙的“明鹊”。
谢惊堂慢慢地垂下眼皮,不忍去看那张尖细苍白的小脸,心里慢慢地涌上一股怜惜来。
有个声音在他耳边说:“去呀,你有剑,你还有卓绝的天资,不是怜惜她吗?去救她吧,去避免那些你不忍心让她遭受的苦难......”
他怜惜她吗?又不忍心看她遭受那些苦难吗?
“看看你的心...想一想那次梦魇中你无能为力的样子吧,你有几次能拯救她的机会呢?”
“就现在......去成为她的英雄吧。”
他站在四下无人的黑暗中,眼前只有一个还未与他正式相识的“明鹊”,好像终于有了一次去坦诚地叩问自己的心的机会。
一直被强大的明鹊拯救的谢惊堂,其实心里也会偷偷怜惜她曾经的过往,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见到少时的她吗?
他想要做她的英雄?
为什么?
可是,这样迷惘着的时候,他已经默默拔出剑,朝她走过去了。
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她散乱鬓发下的发红眼睛微微向上抬起,用一种无比可怜、无比温驯的眼神看着他,或者说,看着他那柄淬了火的长剑。
它高高举起,挟着十成的劲力,朝铁索迅猛落下。
“唰”地一声,锁链巨响——
掉落在地上的,却是一截巨大的章鱼足肢,横截面似乎是被火焰灼黑了,而少年方才去势急变的长剑上,赫然带血。
他毫不停留,腕子借势一转,面无表情地将锐利剑锋横架在了“明鹊”的颈间。
“明鹊”见一击不中,触手急缩,姣美的桃花眼中立即凝起了大滴大滴的水雾:
“别这样...我害怕。对不起,你救救我好不好......带我走,你不想救我吗...”
“不。”谢惊堂握着剑柄,一字一句,缓慢地,仿佛费尽了思量,“如果我想要成为她的英雄,也不需要她变得弱小而悲惨来满足我的虚荣。”
因为他会成长,会变强,也许在以后的某一天,能够做到保护一次这个一直保护着他的人,完成他心底这个不自量力、也不好意思承认的的愿望,做一次她的“英雄”。
但这代价绝不是她变得孱弱。
她好像是个无所不能的人,这无所不能是她经历了无数苦难,一个人熬过来的,没有依靠他或者任何人的力量。
这样的经历,不该也不能被面前这个怪物扭曲与抹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