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回碰面,匆匆一年转眼过,早已物是人非,时过境迁,两人之间无甚瓜葛。
何必虚意敷衍,徒招口舌,不如相对无言好。许朝欢低头,状似散诞地随手翻起桌上话本,不欲攀谈的意味很明显。
许朝欢盘算,若自己一声不响离开,未免太过失礼,不如安坐如山,等顾裔堂离开之后,自己再起身,彼此好看些。
许朝欢聚精会神翻过两页画本子,耳边一点动静没有,人还没走?许朝欢忍不住偷目向厅上打量。
孰料,头刚刚抬起,月白色锦衣立时迎上眼目。顾裔堂身姿笔挺,巍巍如孤松一般,正端端正正立在自己跟前。
“舌头让猫叼了,怎么不说话?”顾裔堂忽道。
许朝欢的脖嗓下意识地滚了一下,面色不善地瞧上顾裔堂的眉眼。
极为平常的一句话却把她问住了,若是以往,许朝欢一定嘴冲在脑子前面,按捺不住,早一句话怼过去了,但是好歹在府里修身养性了一整年,多少也有些道行了。
她既然铁了心不想同他有瓜葛,多说无益。
微张的檀口,悄无声息地缓缓闭上,许朝欢复又低头,捻指翻看起话本,姣好面色沉静如水。
室内重归平静,朝欢心里正自得意——
“昨夜你醉酒了。”顾裔堂双眸沉沉,说话不紧不慢。
许朝欢心里咯噔一下,漂亮的眉心迅速攒成一座小山,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顾裔堂怎知她昨夜醉酒……
疑心他是在诈她,许朝欢睁眼瞧着顾裔堂眉目深敛,又觉不像。
“你怎么知道?”许朝欢追问他。
顾裔堂眸光清清冷冷,“你的丫鬟没告诉你?”
闻言,许朝欢的疑惑更深了,愣愣地盯着顾裔堂那双深不见底的瞳眸好半晌。
“云丫,进来!”朝欢高声呼唤。
偏厅门口一片嫩色裙带恍惚一闪,窗纸上映出一道落荒而逃的倩影。朝欢见状蹭一下起身,这丫头居然敢临阵而逃。
由此可知,云丫一定做了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不然不会心虚到敢当着她的面当逃兵。
而且,绝对与眼前的顾裔堂脱不了干系。
“我想你。”
顾裔堂忽而薄唇一掀,轻飘飘吐出三个字。
大约是刚才云丫那一下起得太猛,许朝欢只觉眼前一黑,一个没站稳,膝头磕在榉木桌腿上。
磕得实在太痛,一下将眼泪都逼出来了。许朝欢没撑住,退坐回椅座,手指不住地揉搓着膝头。
隔着一张木几,顾裔堂挑了她身旁的一张座椅坐下,依旧是那番沉稳内敛的模样。
许朝欢忍着膝上的痛,心里七上八下,顾裔堂出口的三个字让她整个人如遭雷亟,魂魄差点被他惊得飞出九天之外。
她心中突然浮出两个猜想,一个是自己做梦了,一个是顾裔堂中邪了。
朝欢深信是后者。
许朝欢手按在膝头,瞥了顾裔堂一眼,“你没事儿吧?”
顾裔堂搭在桌几上的指一蜷,侧身望向她,面上风轻云淡,开口又添一记重锤,“昨日夜半更深,许小姐亲临国公府邸,堵着府门,不许出入,扯着本世子的衣衫,道出的就是刚刚那句。”
“你胡说!”许朝欢一下气炸了,蹭一声又从座上站起来,“绝对不可能!”
别说那仨字,他刚刚说出口的每一个字她都不信,他睁眼说瞎话,胡编乱造妄想破坏她清誉。
她人好好的,又没中邪,何况一向谨守本分,好端端地怎会跑去前夫婿家门口去堵门,怎么想也不可能。
“说我喝醉,我看是顾大人自己发的白日梦!”许朝欢胸脯里起起伏伏,忍不住张口讥讽,“顾大人事务缠身,没休息好,难不成把自己痴心妄想都当成真了?”
许朝欢气愤已极,凝眉死瞪着顾裔堂。
顾裔堂眼底眸光意味不明,也不还嘴,垂首抚了抚袍袖,平心静气地看着她发作。
许朝欢眼见他一副不争不怒的冷模样,心下一时没了底,忍不住开始往不好的方向忖度,万一呢,万一她醉的不省人事,真办出点糊涂事,再联想起云丫今早似乎有些吞吞吐吐的情形……
许朝欢心里又是咯噔一下,难道真的清誉不保?她心绪如麻,竭尽全力回忆昨晚的情形,妄图搜刮出些细枝末节,但是有关昨夜酒醉后的情形,脑袋里白茫茫一片,半点鬼影都想不起来。
这时,门口传来声响。
顾裔堂的随身护卫陆成进来禀道:“大人,官署里请大人过去。”
顾裔堂随即起身,目光掠过许朝欢的眉眼:“许小姐若有疑虑,询问丫鬟便可得知,恕我无暇奉陪。”
说罢,转身离去。
独留许朝欢一人,战战惶惶,心意缭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