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地处景朝西偏北的位置,夏季高温炎热、冬季寒冷,除了姜滢到的那一天暖些,往后这几日都是日日阴冷。
姜滢的身子实在损耗过大,当晚就又发起了高热,缠绵病榻几日后才能下地走动了。
宣平伯夫人心疼的什么似的,日日都寻大夫来诊脉,名贵药材更是流水一样往出拿,丝毫不吝啬。
第五日时,顾家传信说要来探访,且来的不是旁人,正是顾家如今掌家的大太太云氏。
姜家能得封爵位,有今日的钟鸣鼎食,全赖当日姜伯爷英明决断,随着先帝爷自西京起事,一路打到东都。
他当时只是庶卫宁州的将领,在先帝起兵最初就率军归附,随后又立了几次不大不小的战功,战后论功行赏得封宣平伯,虽位份不高但也是世袭五代的勋贵,很是光宗耀祖。
饶是如此,云家仍是他们望尘莫及的。
云家无爵,却胜似有爵。如果说顾家是满朝文人墨客趋之若鹜的所在,那么云家就是天下武将兵士奉若神明的信仰,与东都王氏、扬州苏氏并称景朝四大家族。
当今景朝分为两府十一州,两府分别为东都所在的京兆府,和先帝爷潜龙之地西京所在的江陵府。
江陵府地处景朝以西,上连大宛边境的凉州、左挨与大朔接壤的庆州、下接景朝边陲岛屿灵州,自古以来就是紧要之地。
先帝为上代江陵王嫡长子,继王位后平定边塞纷乱,将江陵府周边治理的富庶安宁,颇得民心。
云家则是先帝最忠实的臣属,阖家骁勇善战,统领江陵府昭武军驻守庆州,是抵御大朔的坚实屏障。
后遇东都宦官窃国之乱,先帝领云家昭武军起兵平乱,一路打进东都登基为帝。云家满门忠烈,大半族人魂归杀场,天下之人无不敬仰。
先帝登基为帝后,欲封云家大老爷、家主云焕为国公,却被当庭拒绝。
“云家满门将才、铁骨热血,不该安逸享乐于帝都,臣只求携家归守江陵府,为陛下守卫好边疆第一道屏障,保我大景百年安宁。”
先帝被这一番热血忠诚的话感动,改封云焕为镇国大将军,云家英烈各有追封,还将云家嫡次女封为皇贵妃,执掌后宫。
哪怕是姜家这样有爵、有兵权的人家,在云家面前也是不够看的,若没有顾家这一姻亲从中关联,是半点交集也没有的。
此次来的顾家大太太是姜滢大舅舅顾启丰的正妻,云家嫡长女云灵——镇国大将军的妹妹、已故皇贵妃的姐姐。
姜家自昨夜里得了消息就连夜采买酒水菜品,天还未亮就大开中门清洗门庭院落,盛装迎客。
姜滢也是高兴的,比起姜家这些人,她其实内心里更亲近顾家。毕竟从小到大姜家的人没露过半次面,年节也是象征性地送些家礼,里面不偏不向有她的一份。
而顾家则不同,每逢年节前顾家的车队就赶到东都,除却公中的礼物,每次都有一箱是单独给她的。有时是些时兴的衣料、饰品,有时是些精致的摆件、奇珍,从幼时的孩童玩物儿、到她渐大后的衣裳首饰,样样都是用心挑选的。
两年前大舅舅顾启丰到东都翰林院任职后,更是每隔几月就邀她去府上玩闹,有时赶上大舅母到东都看望,也会接她去小住几日,和表哥、表姐们见见面。
巳时一刻下人来报说车驾已到巷外,姜伯爷就立刻领着全家出了大门,不苟言笑的脸上挂着些淡淡笑意。
顾家是诗书传家,马车并不喜过多奢华装饰,只透着古朴富丽,比起姜家那副黑楠木嵌宝的车驾不知低调了多少。
停稳后,车夫跳下车取出下车凳摆好,车内随行的丫鬟下车后,顾大太太才弯腰步出。
她云鬓高挽姿容出众,眉目间透着武将世家女子特有的英气清朗,虽穿着一袭烟罗紫的收腰振袖长裙,腰间束着四指宽的绛紫流苏绸带,衬得纤腰曼佻不盈一握,但举手投足间还是不经意地透出飒爽利落。
她莹亮的眸光流转,寻到人群中的姜滢后,檀唇轻扬露出一抹笑来。
丫鬟正欲伸手,站在宣平伯夫人身旁的刘氏已朗笑着走至车边,自然地接住云氏的手。“可把云家姐姐盼来了!上次一见还是二弟大婚时,一晃十来年过去了,你怎么一条皱纹也没长呀!可真真让人眼热!”
云氏垂眸看她一眼,顿了一瞬,才回握住她的手就势下了车。“姜大太太过谦了,我瞧着你倒比从前更添韵味。”
下车后云氏就松开手,缓步上前福了一礼。
“伯爷、夫人安好!”
姜伯爷连连道好,宣平伯夫人脸上挂满了笑,眼角都挤出了几道纹路。“一路上舟车劳顿辛苦了,快进屋歇歇吧!”
“不急。”云氏淡声应着,抬手对着抿唇偷笑的姜滢勾了勾,温言道:“快来让舅母瞧瞧!”
姜滢自宣平伯夫人身边走出,把手放进云氏手里,眸光清亮地问:“舅母,瑶表姐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