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虽然颠簸,却比骑马舒服多了,速度也不慢,盛时行整理完所有的零散线索,将本子收好,窗外也暗了下来,她方才感觉到有些眼酸头昏,起身躺到早已酣然入梦的颜幻身边,慢慢眯着了。
但心中有事,睡也睡不熟,不多时醒转,车厢内已经伸手不见五指了,盛时行起身撩开帘子,只见外面已经黑透,唯有队伍开头和最后有两盏风灯摇曳着火光,但玄鹰骑依然行进得非常稳健。
盛时行掏出火折子,点亮了刘崓给的那盏水精风灯,灯火明灭中,她突然想到——其实什么都不问就跟着刘冲来到这茫茫大漠,便足以证明自己完全相信了刘崓,她一向谨慎,极少这么快就相信一个人的忠奸善恶,这样不寻常的感觉,令她十分想要探究其间的道理。
不过还没等她深入想想,马车的速度就慢了下来,似乎也在转方向,盛时行起身唤醒颜幻,二人走到车厢门口,便听刘冲低声道:“盛御史,咱们到了。”
盛时行深吸一口气,拉着颜幻下了车,瞬间便被满天星斗和墨蓝苍穹惊艳,穹庐下联营星点火光,映着天上星光,竟令人生出星辉倒转,天河灌流的错觉。
星河下最醒目的便是比一般营帐高出一倍有余,横纵都有五十余步的中军大帐,其余的营帐拱卫着中军帐围成环形,错落有致地燃着一些篝火。
回来的队伍忙着整顿停驻,盛时行和颜幻则在刘冲带领下绕过一个小山包,往后面更高的一处山包走,待走近了才发现山脚有个洞口,里面隐约透出火光。
三人行至近前,颜幻先吸了吸鼻子,低声道:“里面有死人。”
盛时行心头一凛,却未露声色,跟着刘冲进了山洞,迎面便见临时搭起的刑架上,三个被鞭打得鲜血淋漓的人垂首挂着,不知是死是活,但看鲜血滴滴答答的样子,尸臭味应该不是他们身上散发出的……
不过很快,盛时行就明白了尸臭味从何而来。
山洞较为干爽的地方,军中常用的粗麻布盖住了长长的一排……有些还能看到探出的小小脚丫。
盛时行的心仿佛被什么狠狠攥紧了,不由自主地往那边挪了半步,却被角落里传来的低沉声音唤住:“你别过去了,交给颜录事吧,你过来看看这个。”
盛时行这才注意到,暗处角落里,刘崓正坐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手中的马鞭已经全红了,在他旁边是一个简易的书案,上面放着一摞纸张。
此时的他,周身如凝寒冰,虽然垂眸未看众人,依然令人不敢直视,一瞬间,盛时行信了所谓“屠鬼将”的名号并非空穴来风,然而他所屠的,应该就是面前三个这种“鬼”了吧。
盛时行走过去,还未动那些供状,先从刘崓手里把马鞭抽了出来:
“刘都统息怒,打死了就审不得了。”
刘崓挑了挑唇角,起身看着她:“我有分寸,不过既然你来了,我就收手,我问出来的都在这儿。”他点了点那摞供状:“我想你必还得细问,交你了,我出去透透气。”
“好。”盛时行点了点头,退后半步对他恭恭敬敬一礼:“有劳了。”
刘崓微微颔首算是答复,大步走出了山洞。
即使是颜幻这样见惯了尸首的仵作,乍见十数个被开膛破肚惨死的孩童,也是忍不住面色发白,几乎握不住手里的验尸工具。
刘冲见状亦是不忍:“我们找到这个地方的时候,这些孩子刚刚被害成这样,那三个凶徒连掩埋都还未及,就被都统抓了绑了,不过都统说看这些娃儿没怎么流血,应该是已经身亡才被……”
“刘都统说的没错。”颜幻叹了口气,也稳住了心神,开始验尸:“姑且算是少受点罪吧。”
刘冲点点头又叹道:“颜录事,除了这些,里面还有一些,似乎是被害时间更靠前的孩童尸身,另外审过那几个恶徒,还在周遭挖出了一些尸骨。”
“什么!”颜幻和盛时行当下大惊,刘冲仿佛也十分不忍,闭了闭眼才轻声道:“我们清点过,连白骨在内,总共四十六具……这些禽兽不如的东西。”他咬牙切齿的,继而又无奈道:“可我们的人里没有懂这些的,都要偏劳你了。”
颜幻咬了咬牙:“无妨,交给我就是。”
刘冲行了个军礼,便出门在洞口看定了,颜幻也开始有条不紊地验尸。
盛时行仔细翻看了那些供词,见上面详尽记录着这些匪徒上下家的情况,其中下家与楔子山匪寨情况吻合,上家依然虚无缥缈,不露真容,盛时行看完,顺手抄起刘崓的马鞭抽醒了一个匪徒,又问了一些可能对案情有帮助的细节细细记上了,再按规矩令他们按了手印画押。
几个匪徒陆续醒了,竟是毫无求饶之念,一心求死,盛时行知道他们是明白自己罪大恶极难逃一死,冷笑道:
“不必着急,自有国法安置你们,若想少受些罪,就好好配合官府,到时候赏你们一个斩立决。”
三个匪徒一叠声应了,不多时又寂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