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是日渐暖的春日,却因一路北上而越走越寒。
官道上,两名旅人并辔而行,一人着青袍,一人着蓝袍,似乎并不着急赶路,缓辔信马,且聊且行,此二人不是旁人,正是为了查案将仪仗遣走,改易装扮入雍州的盛时行和颜幻二人。
“说起来,若非你陪着我,我还真有些心虚,官驿里给的这份舆图也太简单了,许多路口都不清晰,险些错过。”盛时将手中舆图草草卷了塞在包里,举目看着前方——行人多了起来,树木也稀疏了不少,是临近县城之像。
“嗐,所以说你这食宿包得不亏吧?你力排众议将我擢升之时,一定想不到有朝一日我这匹千里马真为你带路了。”颜幻得意洋洋又俏皮的样子逗得盛时行一笑:
“是啊是啊,我不亏,刚犯困就有人送枕头,谁能想到你竟然是雍州人!”
“诶~我可是劳苦功高,前面到了蔚县,你可得请我吃点好的!”
“那是自然,走起来。”盛时行笑着先打马小跑起来,颜幻也赶快跟上:“诶嗣音你说,咱们这算是话本子上说的那种‘微服探案’吧?”
“非真呐……”盛时行侧头看了看颜幻,欲言又止:“少看点话本子。”
熙熙攘攘的蔚县市集上,盛时行看着桌上简单两碗面,一时无语:“我说……我就算是降了俸禄你也不用这么给我省钱吧,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蔚县名菜’?”
“嗯,这个云家炒鸡面就是蔚县最老的字号,我就想吃这个。”颜幻嘴里塞了一大口面,说话都有些含混不清。
盛时行无奈也拿了双筷子,掏出随身的帕子擦了擦,挑起一缕面放入口中,顿时便觉满口生津:
“原来……卖相一般的东西也可以这么好吃。”她被香得眯起了眼睛,颜幻的碗已经见底儿了,拿筷子慢慢夹着面前的炒花生,看着盛时行笑:“那是,也不是处处都有繁楼啊……但处处都有美食。”
盛时行笑着冲她点点头,笑意却在抬眼一瞬凝在脸上——就在她们对面,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娃眼巴巴看着这边,手里还牵着一个更小的女娃子,目光中流露出的渴望让二人不忍无视,盛时行又摸出几个制钱儿,转头欲找摊主再要两碗面,却被颜幻拦住:“你给他们买面他们都未必能吃上,再说也不扛饿啊。”说着接过那几个钱,在旁边摊子上买了一包七八个胡麻饼,走过去四顾无人注意,才递给那孩子:“拿去跟你妹匿起来吃,别搁这儿让人瞅见!”
盛时行第一次听她说雍州话,只觉得新奇中又有别样悦耳,仿佛四月新开的河边刚冒出来的草芽,青嫩又带着一股腥鲜。
看着那俩小孩千恩万谢地拉着手离开,盛时行和颜幻都失了继续寻找美食的心思,许久,颜幻才开口:“我记得蔚县土地肥沃,是个富县,怎么街上这么多卖儿鬻女,无家可归的人。”
盛时行看了看周围乱糟糟的,没人注意他们闲谈,方一叹蹙眉道:“他们不是蔚县人,可能也不是雍州人……年前远国自冀州进犯边境,节度使打了败仗,以至远国斡喇骑兵长驱直入,烧杀劫掠,不知多少农田遭毁,多少家破人亡,好在雍州节度使领兵出龙门关,大败远国东翼王大军方才力挽颓势,与冀州兵一起将斡喇人赶出了大梁地界,但因此次兵燹产生的流民和难民无数,冀州又无法尽数收容,便有许多逃到了雍州地界。”
颜幻这才明白,转念又压低声音道:“我怎么记得,冀州比雍州更加兵多将广,且远国离雍州更近,若要进犯,也是雍州首当其冲,怎么这次倒是冀州扛不住了……”
盛时行唇边浮起一个讥讽笑意,声音也放得更轻:“正是兵多将广,外御远国压力更轻的这个,才更怕被朝廷‘看轻’啊,去岁冀州节度使的嫡次子才刚刚得了恩荫入太学读书,冀州就生了这么一败。”
颜幻听愣了:“那,京师里那位不是要受罚……不对。”她突然看向盛时行:“你是说,冀州节度使养寇自重,故意放……”
“嘘。”盛时行目视她慎言,又看了看左右无人小声道:“是啊,所以这次冀州节度使玩弄权术过甚,反倒引火烧身,其实难民还有一线希望,毕竟家中田地还在,早晚有整饬好可以回去的时候,但难民一多,就难免有活不下去自卖儿女的,更有趁乱略人略卖人者,刚刚那两个孩子若有亲长在周遭,或许还有重返家园的一日,若是亲眷被杀,或逃难途中被冲散拐骗了,才是真正的惨凄。”
颜幻点了点头:“不顾生民搬弄权术者该杀,略□□儿者也该杀。”
她话音未落,突然斜刺里一个小小身影直撞上来,一张讨喜的银盆大脸哭得涕泪纵横,双手被麻绳绑着,嘴里还堵着布巾。
颜幻看着可怜,抬手就给他把布巾拽掉了,那看上去不过八九岁的小少年哽咽着惊恐四顾:“这位娘子,这位姐姐,求你救救我,我是好人家的孩子,被恶人拍晕了从家拐来,求姐姐好心,带我去报官!”
盛时行还来不及问他缘由究竟,便见街对面慌慌张张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