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云衣比秦月琅小六岁。
在秦月琅已经踏上权力之峰,身担天下安危的时候,她只是一个仍受天师府保护的“女娲化身”,在远离战场的联络岗位上,目睹错综复杂的局势变化,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
那时,儿时的记忆在烽烟战火中褪色,叶云衣觉得秦月琅遥不可及,在她心目中,秦月琅永远活在军情简报上,活在同僚们的毁誉,活在一次次艰难到仿佛是最后一次的胜利里。
其实,因为地位悬殊,她很少有机会和秦月琅见面,更别说对话。只有在共同体与联合军的大型高层会议中,她能像背景一样站在某位领导者的身后,沉默地,无声地,看着视频中的指挥官,也就是秦月琅。
叶云衣凝视着她那双冷凝、深邃的眼睛,观察那平静外表下的痛苦,猜测又是哪位亲信、哪位战友的死亡让她如此悲伤。
叶云衣曾嫉妒她拥有得太多,权力、智慧、友谊、信任、拥戴……却又要亲眼看着她失去。
这种极为艰难的感受,即使在战争结束的二十年后,仍折磨着叶云衣,由此,那些太过久远、或许还有些欢乐残余的记忆,就被埋没在一片黯淡的死海里。
从火星回到地球,叶云衣无意去昆仑山天师府见一众长老,便去了太湖。
女娲族人过去在太湖周边隐居,湖中有一个不被凡俗中人所见的岛,是族人修行之所。而现在,这座岛从云雾中现身,不复过去的盛况,在早被荒废的道府、庙楼之中,新立了一所中级学校和一个研究站。
除了盘古之昆仑山仍被尊为圣地,伏羲之巴山、华胥之岷山,都如女娲之太湖一般,族人四散、圣府衰败,沦落至此。
“——叶姐姐,你怎么来了?”
一个少女跑到叶云衣跟前,闪着一对灵秀的眼睛。
她是在岛上读书的中学生,一个烈士遗孤,作为天师的生身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双双牺牲在了前线,现在被一对研究员夫妇抚养——那对研究员夫妇本身居要职,和秦月琅亲厚,后来支持了叶云衣许多,现在他们选择离开联合联合所的中心,到了太湖研究站。
看到少女,常让叶云衣想起秦月琅,因为她同样也是一个烈士遗孤。
只是,她在失去父母的时候觉醒了伏羲血脉,因此被伏羲氏尊崇,受天师府教养,不再有机会被收养,体会天伦之情。
虽然样貌比中学生大不了多少岁,个子也高不了多少,叶云衣伸手拍了拍她的头。
“现在是上课时间吧?你逃课了?”
少女低哼一声:“不是哦!现在是全校道术试炼的时间,我可没上台的资格,本来就没什么意思,让我坐在台下看他们,那就更无聊了。”
“啊……”叶云衣配合地回应,“你们道术老师肯定是那种老传统,看不上你这种物理学的打法。”
“可不仅仅是道术老师!”少女叫道,“今天我还被历史老师给甩脸色了——”
“这是怎么回事?”
少女看了看周围,似是确认了没有来往的学生关注这里,才嘟囔着说:“我问她,秦元帅是不是更可能是同性恋……”
叶云衣岔了口气,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自己该说什么,只由着少女继续道:“她说我‘胡乱揣测’,可那些历史材料上分明就有啊,说联合研究所的创始人是秦元帅的挚友,她牺牲后,秦元帅拿自己生命冒险去战斗,有意复仇,因此被免职了一段时间,还说国际联盟的战争英雄是秦元帅的大学室友,在赴死前夜给她写绝笔书告白,现在那封信还挂在国际联盟档案网站的首页……我很多同学都觉得她们是真的,故事写得一个比一个真。”
少女的语气纯粹无邪,却激起叶云衣心中的暗潮。
她敛下眼睛,不愿让少女发现此刻自己的晦涩情绪。
“不过呢,叶姐姐——”少女悄悄靠过来,像说什么机密一样地小心开口,“我不是那些故事的拥护者,只是觉得一个完全的直女,不可能获得这么多女领袖的爱慕……当然啦,要真说配得上秦元帅,非你莫属。”
“毕竟,伏羲女娲,本来就是一对啊。”
……配得上秦月琅吗?
叶云衣不觉得自己比那些英烈优秀,她觉得自己只是侥幸地,因为秦月琅而活了下来。
如果那些死去的人还在世,大概也轮不上她来继承秦月琅的事业。
可说到底,谁又真能配得上秦月琅呢?
叶云衣嘲讽地扬了扬嘴角,正觉得自己可笑。
却突然身上一冷,想起过去的一幕……
那是在昆仑山上,她也不过是面前中学生的年纪,十三岁,刚刚觉醒女娲血脉、结束流浪的生活,就被女娲族人带到天师府。
天师府的归一堂中,正在召开七日府会,本来四圣都要列席,但盘古、华胥死于敌手,而她年纪太小,没有资格参加府会,整日被圈在静室中,受天师府的众长老训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