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两个人终于到达军营,已经是临近正午时分。
等到特木尔躺在榻上,赵徵姜这才看清他的状况。
男人双眼紧闭,薄唇微抿,脸色已经有些苍白,明眼人只一看便知道他正在承受着怎样的痛苦,偏偏特木尔还是一声不吭。
赵徵姜看见随行的军医仿佛看到了救星,她眼睛一亮,忙道“请您快来看看特木尔现在如何了?”
她心思急切,奈何这个军医并不懂她在说什么,而他的北原话口音浓重,使得二人陷入了语言不通的尴尬处境当中。
赵徵姜眼神蓦地一暗,她低下头,抿着唇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还好随行而来的小士兵机灵,主动担起了翻译的职责。
“他的意思是,特木尔中的那支箭上有毒,加之特木尔近日过于疲累,底子虚弱,情况不太好。”
赵徵姜猛的抬头,眼中盛满了急切“这毒可有法子解?”
“自然是有的”那军医点点头,倒也不慌不忙,拿起药箱就要为他医治。
帐子狭小,见其他人在内忙忙碌碌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赵徵姜知道自己留在这里多余,可能还会添乱,于是自觉地退了出去。
她出去的时候,刚好迎面碰上了乌达木,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将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之后果断地进了帐子。
乌达木只是进去简单问了下情况,待他皱着眉从里面出来时,发现那个女人站在不远的一棵树下,一动不动。
他皱着的眉拧得更紧了些。
早年征战四方,乌达木学会了不少种语言,见此情景,他径直朝着那棵树下走了过去。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和那个女人谈一谈。
二人虽同在北原,但却从未见过,是以乌达木一直听旁的士兵打趣特木尔找了个中原的娇弱姑娘,却从不知道这朵娇花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如今一看,确实貌美。
“你可知道特木尔现在如何了?”他问。
眼前的这个女子愣了一瞬,轻轻点了点头。
“之前我是一直不同意特木尔去救人的,没想到他还是把人救了回来”乌达木停顿片刻,突然叹了一声“特木尔身为主帅,身为日后最有可能成为大汗的王子,他身上挑着的担子,从来不比其他任何一个人轻。”
“虽然你们大宁一直自诩为中原正统,但对于我们来说,你在北原的这片土地上,却也是一个外邦人。”
“只是我们草原上的人一向热情好客,对你也从不排斥。现在,既然你选择与特木尔在一起,也就真正成为了哈喇的一份子,以后就该和他并肩同行,他身上的担子,日后需要你们一起承担。“
“不要让特木尔失望。”
说到最后,乌达木深深看了她最后一眼,还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便转身离开。
看着乌达木的背影,本就心绪不宁的赵徵姜很快又陷入到了另一种焦虑当中。
从小浸淫在王府后宅,见惯了许多事情的赵徵姜还在琢磨着他刚刚的那些话。
敲打?警告?还是给她的提示?
自从来到北原,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费心思揣度别人话语里的意思了。
突然,回来时特木尔的那句话又闪过她的脑海——
“等到这场仗打完,你就嫁给我。”
先前她只觉得心狠狠揪了一下,并不舒服,等到现在回想起来,她竟从中听出了丝特木尔的小心翼翼和不确定。
其实,特木尔是希望自己留在北原的,但他又明白自己对家的眷恋与不舍,他知道自己还在犹豫。
直到现在,赵徵姜终于逼迫着自己正视起二人的未来。
当初来到北原,本是迫不得已,但转眼这么长时间,她竟然习惯起这里的生活。
若是有朝一日离开了,她也会很想念北原吧。
从小到大的记忆一起浮现出来,汇集成一幅幅图画。
画面里,大多时候她仍是神色淡淡,似乎对什么事情都漠不关心。
母亲的关怀、父亲的宠爱,对她而言,好像从来只是身外之物。
可只有她自己明白,这份满不在乎的背后,是她一直以来的可盼而不可求。
回忆仿佛在一瞬间被抽离,赵徵姜的呼吸急促起来,此刻,她的大脑几近一片空白,只余下一句当日弘智法师的批语:北出玄鸟,因变而变。
她其实是从不相信这些所谓的谶言的,她的母亲找人算出一次又一次富贵的命格,最终还是死在了后院,那个雪夜的傍晚。
赵徵姜的手下意识摸到了那块被她随身携带着的刻着“姜”字的玉佩,坚硬的有些硌手。
半晌,她才缓过神来,眼睛正好瞟到了象征着哈喇的那块旗帜,黑色的旗子厚重而又深沉,正迎着风猎猎招展。
“我明白了。”良久,赵徵姜微微叹气,再次看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