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枕舟只听见微弱蝉鸣和灯芯噼里啪啦地燃烧声。
他猛然记起在客栈,她说怕黑抱住他,在树下为他摘头顶落叶,向老伯承认他们是私奔的情人,甚至是在他濒死时见到那张仓皇失措的脸...
心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眼中略过一丝波澜,又很快归于池水般沉寂。
眼前向他诉说衷肠的少女,分明不完全信任他,对诸多事情都在隐瞒,更何谈爱慕。
而他竟猜不到她此举到底图谋些什么,谢枕舟心头涌上揶揄之情,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钝汉,被女子蒙在鼓里。
他沉默低睨,迎上乔莺坦率而又热切的目光。
月色清明,乔莺梗着后脖盯了他好半晌,终于,他紧绷的脸缓和下来,随之轻笑一声,“说说看。”
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乔莺双眸染上星点困惑之色。
“说什么...”
她问。
少年没应,迈着轻缓的步履朝她走近,身影在灯火昏暗的房间里来回晃动。
乔莺本能地随着他的步伐连连后退,直至后腰抵着桌沿,撞到桌上杯盏发出清脆的声响。
白墙上挂着的细碎布幔阻挡了院外寒风,但难以阻挡他身上清冷气息。
两人影子就要交叠之际,他停下脚步,俯身凝视着她。
视线交错,气息混杂,他的眼波中带着毫不避讳的直白。
他身上的草药味弥散在逼仄空气中,乔莺看到他隐于披风下缠着纱布的左手。
下一瞬,谢枕舟用没有受伤的另一只手越过乔莺,于她身后木桌上拿起壶倒了杯热水,送至嘴边。
乔莺看向他。
影影绰绰的橘黄色火光氤氲视线,茶杯里热雾升腾,隐匿他的表情。
又哑又沉的声音幽幽传来,“说说看如何喜欢。”
乔莺表情微微一愣,完全没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
“我……”她正欲张口回答他的问题,窗外传来一阵石砖倒地的声响将她打断。
乔莺侧头,走至窗边拉起布幔,还没来得及探头查看,谢枕舟便直接将手中茶盏扔了出去。
随后是沉闷的打击声,茶盏准准砸到正打算偷听的沈千穗脑袋上。
她嚎叫一声,愤然起身趴在窗口想跟谢枕舟理论。
“偷听到你想听的了?”谢枕舟淡淡开口。
被抓包后沈千穗也不尴尬,自顾自拍拍沾满灰尘的裙摆,“谢大哥,话别说这么难听啊,这儿可是我院子。”
她本在屋子里看话本,隐约听见隔壁有男女对话的声音,奈何隔音太好,贴在墙边听半天都听不到。
这才决定来趴墙角。
“谁让你大晚上来这儿找白姑娘,我怕她有危险才想在暗处督促你。”沈千穗语气中颇有义愤填膺的味道。
谢枕舟仅用余光瞥了眼她,如同一股寒流,“还督促吗?”
“当然不了。”
沈千穗粲然一笑,对着乔莺说,“白姑娘,待会要是有危险,记得第一时间喊我,我就在隔壁。”
乔莺身子有些微微颤动,朝着沈千穗深深看了眼。
她是什么时候来的,究竟听了多少?
是否将她与凌定风之事听去了。
乔莺嘴角微微上扬,面上虽在笑,眼底却充满戒备,她轻启朱唇,“沈姑娘,你来多久了?我竟都不知。”
“我这不是刚来吗,还没听到你们在说什么呢。”
“没事,你们继续,我这就走。”
沈千穗以为她是被撞破了暧昧之情有些羞怯,临走时还投给了她鼓励的眼神。
待确定她回房后,乔莺彻底冷静下来。
两人方才旖旎的气氛荡然无存。
谢枕舟也没了揶揄的心思。
“不必担心。”他低眉瞧她如此紧张的模样开口道,“她说的不假。”
说罢,他从腰带中拿出了什么,轻捏拳头,似乎有东西要给她,“伸手。”
乔莺乖乖伸出手掌,两根极细的黑色小木条落在了手心处,不明白这黑黢黢的东西是何物,她伸出食指拨了拨。
“今日听见有人说茶叶梗最适合养耳,我替你要了些来。”
他一面说着,一面看向她已经泛红的耳垂。
乔莺抬眼,谢枕舟苍白清隽的脸上有数道细小擦痕,约莫是前夜两人一起从马上摔下时伤到的。
她拢起掌心,想到什么又问,“是晌午照顾你的那个女子告诉你的吗?”
谢枕舟不答,略过这个问题,从容道,“你在衡门呆几日,不要乱跑,沈兄会保证你的安全。等我来找你,我们动身去沧州。”
他打定主意要下山,乔莺不再多言。
谢枕舟出了房门。
行至院中树下他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