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将军,想要什么奖赏?”
长殿寂静无声,却叫这一句问话破了个彻底。
高坐明堂之上的女帝开口,音如清笙,暗黄色的龙袍给了她一身天子威严,可这音色听来却清亮得好似能掐出水来,平白带了一丝蛊惑,叫人的心跳都快了几分。
此刻偌大的乾清宫只有她和将军两个人,她不必讲什么仪态,懒散地靠在硌得人发慌的椅背上,修长的手指虚虚地撑着侧脸,眼尾带笑,明若朝花。
“朕都给你。”
今日不是祭祀的日子,亦无旁的贺典,可她竟穿了一身冕服。
长长的冕旒似珠串流水,遮住了她的面容。充耳琇莹,暗绿色的玉石垂荡在她的耳垂处,更衬得那片肤白若新雪。
她方才说,这身冕服,是为她归来的将军而穿的。
堂下的臣子跪在暗处,身上是还未来得及褪下的紫金明甲,光泽隐匿,像是利刃收归剑鞘。
他低垂着头,身形清隽,分明是统率千军的将领,身上却不见什么沙尘气,脊背板正如松竹,显出几分文臣静气。
文臣领兵,合该是一名儒将。
“臣只是做了分内之事。”
他声色清冽如泉,雾霭沉沉,好似空山新雨。
连跪都跪得这般好看。
宋听声轻轻笑了一声,垂着的冕旒便随着微微晃动了起来,抚过她如玉雕琢的骨相。旒上贯着的玉珠左右碰撞在一起,清脆的声响便散在了空荡的乾清宫里。
这声响揉着那声轻笑,叫徐玢的指尖不由得紧了紧。
声不静,心也难静。
他听得高坐堂上之人起身,一身暗黄的龙袍拖拽至地,摩挲出一阵声响。
粉嫩的指尖点上了冰冷的盔甲,顺着肩线慢慢滑至他的颈脖,在如瓷般的皮肤上留下微微发烫的余温。
随后在他锋利的下颌处落手。
她微微低下了头,带着凉意的冕旒垂到了他的脸上。
“将军,当真没有什么想要的吗?”
徐玢漆黑如鸦羽的长睫轻轻颤了颤,在他白皙的肤色上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
“陛下,臣……”
宋听声指尖施了点力,想要抬起那人垂着的头,眼前的一切却突然消散了。
头上搭着的小册子突然坠在她手上,宋听声手忙脚乱地抬起头,猛然从睡梦中惊醒。
随着她起身的动作,桌角的铜镜中映出一张极美的脸。
是一副见了,便叫人终身难忘的面容。
手侧的双凤耳紫黑铜炉里烧着炭火,东南面的窗子没开,屋子里暖融融的,暖气熏得她眼尾颇有些干涩。宋听声眨了眨眼,费力搓了搓脸颊,方才叫眼尾的那抹薄红消下去一些。
原来是个梦啊。
她吹了吹手上砸下的一个小红印子,又将方才那本小本子重新拿起来。
她不知多少次看到这本子上的字,还是忍不住会笑出声。
字是好看的字,笔道有力,架构清晰,只是这笔画实在是太随性古怪了些。
但她可喜欢这本小本子了。
这是她母亲留给她的唯一的东西。
她的母亲名叫宋挽春,是京城宋家的嫡女。宋家在京世代为官,是朝野间受人尊敬的清流,公私分明,忠贞守诚,是当朝有名的权贵人家。
宋家是书香世家,家中颇讲规矩和礼数。她的母亲自小在宋家长大,一开始本也是个安分性子,可自从十六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醒来后便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时常说些旁人听不懂的话。
宋家府上就她一个大小姐,宋家人疼她疼得紧,一场病生得更是清瘦了不少,便也没多想,只当是生病烧坏了脑子,反倒更加惯着她。
后来宋挽春二十岁那年,突然怀了她,听闻祖父当年得知这个消息后,同宋挽春在宋家的祠堂谈了一整宿。第二日清晨出来时,刚及不惑之年的祖父鬓角忽地白了,什么也没说,只在香火缭绕的祠堂前留下了三声叹息。
宋听声的父亲是谁,对她来说至今仍然是一个谜。宋挽春当年是成过婚的,只是除宋家外,无人知晓这位郎君究竟是谁。
按舅父舅母的说词,她的父亲是个风流的浪荡子,当时同她母亲两情相悦,两人便成婚了。只是她父亲成婚后仍收不了心,没过多久便弃她们母女跑了。
宋家对外自是一瞒再瞒,只说是送郎婿去乡下养病了。
但纵使没有父亲,宋听声也未曾因此而受到什么苛待。她的祖父祖母前些年便已仙逝了,如今的宋家是她母亲的哥哥,她的舅父宋琛主事。她的舅母亦是书香门第出生,同舅父育有一子,名曰宋阶,是她的表兄。
舅父一家都是极好的人,待她如同亲生,外府的人虽不明就里,但瞧见了宋家的这般姿态,自然也不敢怠慢她。
后来又过了几年,宋挽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