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乙木然地点了点头。
自打她获封公主,她一直都是住在公主府的。
将军府虽然住得习惯,她和孟桃又交好,但她如今的身份在府里,下人们难免更瞧着她的脸色过活,不利于孟桃在后宅立威。
另外她不喜欢子规,自家姐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谁也受不了一见面就有人找茬。
还有就是她平日里打理后爹交给她的铺子,掌柜的要来同她汇报账目,有时候商行有了什么新章程,她还要宴请商行的主事们。来往的人多了,家里人多嘴杂,容易出闲话。
可今日鸿鹄还朝,陈天忌失踪,玄乙心中有些难受。什么画稿、账目,平日里高高兴兴做的营生,现在想想,都提不起兴致。
玄乙想,回家也好……
她又猛然想到书房镇纸下头的信笺,又道:“我先回公主府取些东西。”
……
鸿鹄得胜归来,长途跋涉,可还远远没有到休息的时候。
鸿鹄这次凯旋,品级升了,自己手里有了兵权,要去营地交接。还要和兵部一起商量烈士和伤员的抚恤事宜。御史台和大理寺也来找了他好几回,他生擒了桑陀国王室成员,这些个人要怎么打发,陛下尚未表态,朝中大员都想探探鸿鹄的口风。
这些活儿忙完,已经是三四天之后了。
鸿鹄回了将军府,一心想和孟桃温存,可孟桃却一脸愁容。
“怎么了?”鸿鹄搂着她问道。
“玄乙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了,送进去的膳食没动多少,敲门也不开,只说想自己静静。她这样怎么行……”
鸿鹄也叹气:“桑陀……虹州那边,我留了人,继续找天忌。他功夫好,也聪明,我不信他就这么轻易死了。”
……
海棠居。
玄乙未施粉黛,抱膝坐在地上。身边散落一地,是陈天忌给她写的信。
她都看了一遍,才知道陈天忌真是啰嗦,烦人得很。
“你好不好”,“吃得如何”、“大壮乖不乖”这些问题,每封信里总要问那么两三遍,然后才会写他真正要写的话。
他说他是重生来的,而且他知道,她也是重生来的。
他说上辈子有许多话,他没来得及跟她说,这辈子她赖不掉他的,总要听他说完,他才能罢休。
他说他远远比她想象中爱她,而且爱得很早,早到他自己都有些追溯不到源头。
或许是从花车巡游开始,她在人群中挥舞着手,大声叫他的名字,人山人海就在周围,可她眼里好像只有他一个,他表面不屑一顾,其实心里高兴得很,毕竟从小到大,第一次有人这样捧着他。
也或许是她落水,他救她的时候开始。那时候他跳入水中,几乎是一种本能,似乎如果不跳或者跳晚了,他都会责怪自己。他记得那天在水中把她抱在怀里的感觉,原来不是所有的小丫头都是脂粉味儿呛鼻子的,竟然还有她这种小丫头,抱在怀里软软的,身上都是奶香味。
看到这里,玄乙心中不禁冷笑,直男真是什么都不懂。
她有奶香味是因为她从小洗完澡擦的香膏都是牛奶和花瓣调制而成的,谁擦谁香。
陈天忌,大山炮。
陈天忌还说,前世她封公主,陛下要赐婚的时候,他的心是揪着的。
他怕陛下将她指给别人,当他听到自己的名字时,他狠狠松了一口气。可接下来,他便也意识到,这是命运同他做的一次交易。他拥有了喜欢的女子,便要放弃治世的理想。
他不想骗她,若说不能入仕,他心里毫不在乎,那是假的。可如若当日陛下将她给了别人,他的余生便不会快活了。
所以重来一次,十次,一百次,都是一样的结果。仕途和她,他要她,只要她。
在最后的第十三封信上,陈天忌没有再追述往事,只写道:“馒馒,我那时也是第一次爱一个人,第一次做夫君,我知道我做得不好,我很后悔,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好好吃饭,等我回来。”
……
玄乙面容颓败,将自己关在房里,终日同这些信笺相处。
直到她的房门被一脚踹开。
玄乙抬头,是风静子。
风静子用力有些大,两扇门中的一扇生生被踹下来半边,他指一指那扇残门:“回头我给你换个好的。”
玄乙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呆呆看着他。
风静子坐到玄乙身边,看了一眼地上,都是陈天忌的笔迹。
“那个时候,他奉陛下秘令,蛰伏在安王身边。你是皇后的侄女,太子的表妹,他若对你好,便会引起安王的怀疑。朝堂云谲波诡,稍有不慎,便是杀身之祸,他若死了,便无人护社稷,更无人护你。”
玄乙闻言转头看向风静子:“你怎么会知道那时的事,你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