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所言,然,从宋禀口中说出,总有那么几分怪异的味道。
纪明听罢,惊愕之情来不及隐藏,径直浮现脸上,怔了怔,“此等大恩,我如何受得起。还是劳烦宋兄带回去,再给康先生带句话,我纪明何德何能,一没在先生跟前孝敬,二并非先生座下弟子,当不起,当不起。”
起身朝着东北方向,拜了拜。
宋禀劝道:“兄长这不是为难我么。我虽也不是先生弟子,可他老人家一片慈爱之心。话说道我跟前,我自该听从先生吩咐。如纪兄所言,将这书册带回去,如何能行。料想先生是因着不能收兄长为徒,这才遣我送来书册,以助兄长科考。”
一人推却,一人坚持,二人就在吸风楼大厅中,你来我往。终究是架不住宋禀的劝说,纪明小心翼翼将书册放于匣子内,搁在翘头案一侧。
正事已了,二人闲谈几句,就此作别。
独留纪明在楼内,双手轻轻拂过书册,久久不愿打开。
在外游学这两年多,他走过不少地方,见过不少人,可对他最真心的,当属桥县康先生。康先生不在书院,而是自己辟了茅庐,于寒风中教授学问,弟子几何,老仆一人。
初见那日,也是这样的天,满地飘雪,遮天蔽日。康先生伶仃一人,于茅庐下煮茶,青烟袅袅,孤寂凄怆。纪明打此路过,心有不忍,主动上前搭话,讨了杯茶喝。
二人从谢将军,说道惠园,从官家登基之初种种,说道而今二府三司。引为知己,相见恨晚。
匆匆一别,已是一年有余。
书册托在掌心,纪明觉得重若千钧,险些无法承受。
大恩在此,也不知明年是个怎样的光景。
他今年已然十八,再过个几天,便十九了。空有一腔热血,却一事无成。念及此,嘴角扯了个无奈的笑。
这大概是宿命!
生于这样的家庭,他就是他,别无选择。
沉浸在自我否定中的纪明,浑然忘却了时间的流逝,直到落玉寻来,问道:“公子,该午膳了。”
纪明回神,哑声道:“桑三姑娘呢?可是回府用膳了?”
“回公子,仆见着公子有事,早前就请三姑娘回府用膳了。”
既然都妥当了,纪明也没了再回绛雪轩的必要。
而早前离开,回府用膳的桑沉焉,好巧不巧,于东风楼后遇见了宋禀。
话说从吸风楼出府门,本不该过东风楼,原是宋禀好奇“吸风楼”的由来,多嘴问了一句,小厮答曰:“这是大爷定的,说是取自‘吸风饮露’,仆也不明白,都是听公子说的,要是有错,宋公子莫怪。”
话至此处,宋禀很是好奇传说中的纪尚书,问了句,“能不能去给纪尚书请安。”
到了纪尚书长居的东风楼,自然是见不到人的,连进门也无可能。如此耽误,正好瞧见从绛雪轩出来的桑沉焉。
冰天雪地之间,少女一袭红色头蓬,缓步轻移,款款而来。杏眼皎洁,似月光明亮,额前些许碎发也挡不住的激灵劲儿,从微颤的眼睫中迸发。
宋禀遥遥一见,料想她是纪府姑娘,拱手见礼,“纪姑娘安。”
虽不认识他,可男子站在东风楼前,想必是哪家公子前来同纪尚书公务。
桑沉焉回礼,“公子大安。妾非纪府姑娘。”
不及回话,也不及再问,便见着桑沉焉远去。宋禀站在原地,疑惑道,还有谁家的姑娘?
……
“纪大公子,你不开心么?”
桑沉焉用书卷遮住自己半张脸,露出一双眸子,望着纪明。“先生,你不开心呢!”
纪明显见的有些低落,冷声道:“何以见得?”
“我也不知道,可我就是知道你不开心。我这里有个开心的东西,你要不要?”
纪明不答。
昨夜才得了自家二姐教导,要好好孝敬先生的桑沉焉,如何能后退,继续哄人,“真的,可好玩儿了。先生是不是嫌弃是小孩子玩儿的。那可不是哦,我五哥也玩儿呢。”
桑沉焉又唠叨几句,终究是迎来纪明抬头。见状,她取下书册,跽坐着往前挪了挪。少女活泼好动,就算是跽坐的姿势,动作起来也有几分动如脱兔。
她脸上的笑意还未散去,就听见纪明呵斥,“桑三姑娘,你可知,凡为女子,先学立身。……行莫回头,语莫掀唇。坐莫动膝,立莫摇裙……”①
听他一句句斥责自己言行无状,桑沉焉眼中的火苗霎时灭了个彻底。
先生也太难伺候了!
才一十二岁的姑娘,哪里经得住如此场面,桑沉焉顿觉邪火四起,又委屈至极。
她不过是想着哄人开心罢了。念在纪大公子多日教导之恩上,好好尽一尽身为弟子的本分。
万不料是这般结果。
一口气直冲天灵盖,可二姐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