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到了吗?”
罗谦还没反应过来,怔怔地问:“殿下,你是不是还没恢复神智……”
殿下却打断他:“你好大的胆子,连我的命令都敢不从了?”
我觉得罗谦一定以为自己在做梦,他沉默了很久,才终于回握住殿下的手。
“遵命。”
*
附记。
我名叫罗谦,出身于清音坊,我的亲生娘亲是个乐师,所以我承了她的宿命,也做了琴师学徒。
娘亲临死之际我才知道,原来我本不该蜷缩在繁华的一角。我曾见我的亲生父亲凯旋归来,而他的两个儿子神采飞扬、引得众人赞叹。
我躲在人群之中,宛如过街老鼠。
清音坊旁的勾栏里有杂技班子,若是那条狗不听使唤,便要挨上几鞭子。我在夜里忍痛回味这苟且的生活,觉得我和那条狗是同病相怜。
说起来,若非他们活得如此肆意如此洒脱,我断不会掺和进谢家。自懵懂起我便看透了罗谦的命运,不过受人唾弃、一辈子哗众取宠,受了伤也是罪有应得。
因为我是私生子,我是不被世人认可的、多余的、被至亲抛弃的人。是佛也不会超度的罪孽。
这样的人,即使被长公主看上,也不过受人取笑。那天,我换上腻味了的伪装,恭敬地站在长公主面前。
我早知道高官权贵会是何等姿态,她眼底的厌恶、肢体下意识的闪避都被我一览无遗。
这样一个十二三的孩子,说要买我当琴师。……我想,她大概就像看杂技的观众,一笑之后,弃我于不顾。
可我怎么会料到,她竟不是开玩笑,后来屡次前来,还派身边的宫人偷偷送我银钱。我早习惯被人用钱财羞辱,不觉得难堪,也不自视清高,可我看不懂她对我的情绪。
她总抢着别家夫人老爷的先,让师父带我去奏乐,我从未接近过她,只是远远坐在琴前,为她拂上一曲。
我是卖艺之人,曲中之意从来淡漠功利。如此三番,我竟为一个孩子气的长公主掺杂了些情绪在琴中。
长公主闺名苍时。我不时在各种华服的贵客嘴中听闻,她玩心重,看上的也不止我一个。我对镜看了很久,嘲弄一般,将这副与谢家人几分相似的容貌捂住。
命运是如此可笑,我因谢家带来的私生身份受辱,又因谢家带来的容貌受她垂怜。
但不可避免的,长公主成了我唯一在意之人。我不爱她,我明白这不是爱。
苍时千金买回我后,不让我弹琴,却让我为她梳妆。每每隔得如此亲近之时,我总屏气凝神,不敢呼吸。我为她描眉,涂上胭脂,她稚气的面容总带不悦。
一面嘲我笨手笨脚,一面消遣我一块研究各式妆容。
我渐渐发觉,苍时骨子里并非良善。她偶然对我露出的阴鸷,大抵是掩盖不了的憎恶。我想,她恨我什么呢?
是她选中了我,是她垂怜于我,将我从泥潭中打捞出来。莫非她真不知,若我永留在乐坊,下场将会如何?
我想我宁愿碌碌一生,蹉跎一生。只要我不见那几人,便可骗过心中的怨念,只要我足够虚情假意,便可永永远远伪装下去。
于是,我伪装起深情款款的模样,在她不适时守在床畔。早已在人情世故中翻滚的我,何尝看不出她拙劣的伪装。
若是这深情当真可骗过苍时,她往后能否接受,一个卑贱的、她毫不在意的琴师,竟能登堂入室成了她的表哥?我不觉有些好笑。
只是骗着骗着,我恍然发觉,自己竟陷入她的圈套。苍时故意让我去宴会上见各式各样的达官贵人,故意让我同谢家人来往。
我几乎都要以为她什么都一清二楚了。
而我在宴会中受人讥笑时,她却出言责之,带我离开。
直到在她带回的一堆花灯里瞧见谢家人的名字,我才读懂了心中的酸楚是为何而来。原来早已非对谢家的怨恨,而是嫉妒。
我原来如此想要接近苍时,明白她若即若离的根因,明白她心上究竟有无我的存在。
为此,我大可忍受她刻意的捉弄,刻意的伤害。既然她要看我争风吃醋、气急败坏,那我便演给她看。既然她要我肝胆俱裂、心死如灰,那我也不拒绝。
我已不知那日的争吵是出于真心,还是为了扮演她心目中的罗谦。
或许我根本就不在意功名利禄,我只在意她的目光是否停留在我身上。我执拗地证明我的存在,将画像、菜点一样样塞满她的屋子。我要她无处不想到我、念着我。
就像她给我带来的混沌一样。
苍时像是送我一件迟早会收回的礼物,先逼迫我腾出位置来放,又强行夺了回去。这叫我心上凭空多出一块空地,突兀、又荒凉。
终于,我在草丛里再次看到了苍时,她没了往日的跋扈,就像个受伤的孩子。我想,嚣张的长公主,总算也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