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漫长的黑夜后,那一线黎明的曙光带给人的冲击力是蓬勃巨大的。山头的视线很好,夏季的日头来的很早,推开玻璃窗的阻挡,这轮红日已经势不可挡,冲破了还黯茫茫的青山、晦暗暗的青空、昏熏熏的青风,翻去昨日那夜,太阳的光芒已焕然一新。
你看,全天下独一无二的太阳却只有白天拥有,而全天下独一无二的你却被黑暗私藏。你睡在黑暗里那么久,当这轮独一无二的太阳升起时我们也在开始想念你。窗口刮来一只菜粉蝶,它在风中优雅的打了个转,轻悄悄落在那一堵水晶墙面上,透亮的水晶折射出它双翅的波光粼粼。它落在了睡美人的水晶棺材上,不知道这一只胆大的蝴蝶是否可以引来童话里的王子,为这被死亡亲吻的睡美人带来复苏的生气。
水晶墙面里立着姿容秀丽的程姝容,她黑亮长直的头发被细致的打理盘成一个花苞卷,占据了大堵墙面的粉色蓬蓬纱裙重重叠叠淹没了人的双腿,而一整个肩膀背部的黑色绸缎巨大蝴蝶结衬得她整个骨架更小了。空中金色的细线延展成一横一竖,将黑色的绸缎结高高的吊起,这刻意挺拔的姿势,一眼错觉之下,仿佛这樽美人像被钉在了十字架上。
这樽水晶美人像已经是一座非凡的艺术品了,连这每日翩妍而来的蝴蝶都是最忠诚的观赏者。而我一如既往的悲哀的站在你面前,祈祷也无用,唯有投以长久的虔诚的凝视。而在这一过程中我会想起那株被白雪压弯的小草,心里会发颤惊疑,那层层叠叠的裙摆是否会同样压弯了你。冰冷的水晶,隔断了我的心跳,我的思念,我的那一份污泥里的微薄真心。
你会唾弃我的坟墓
我会歌颂你的不朽
在这阳光灿烂的日子,我把结局剧透,请你安宁的睡吧,虽然梦里与魔鬼的博弈很累,但是醒来要面临的敌人可比魔鬼还可怕啊。
钟楼传出沉闷的锤响,有白鸽惊飞起,天光大亮,已然是白日的整七点了。
他已经听到了楼下传来的动静,闷沉的钟摆锤击是一声声的倒计时。
“下次见面水仙和我会向你一同致意,再会了,我的愚爱。”
程楚易来到这里的时候,木梯子已经架好了,他喊了一声“万斯年,你在上面吗?”
灰尘飘洒在空中,一缕金灿灿的阳光柔和的从架顶直直射了进来,像是一道指引。久久听不到回答,他挽起袖子,蹬上了木梯。脚下咯吱咯吱的声音响的厉害,随着攀爬幅度的变大,整个人也开始跟着年迈的木梯摇晃起来。
“你小心点。”万斯年才从后面进来,明显是一副刚洗漱完成的样子,他扶稳了梯子“我晕,昨天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我梦见你姐夫新娶的老婆变成了咱姐的模样,哦虽然她已经很像了,但是连眼睛珠子都一模一样真的吓的我快尿了。”
万斯年唧唧呱呱讲了一大堆,爬到最后一层的程楚易眼神复杂带着惆怅,他抿直了嘴巴,想不出说点什么,他其实一夜未睡,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会儿放声大笑一会儿躁郁砸墙。房间隔音做的太好了,万斯年就睡在他隔壁,居然一点也没有被他这个神经病给吵醒。他犹豫着,想着还是不要告诉万斯年了,至少无知的人睡得着。
“唉,我怎么记得我晕客厅了,是谁把我拖房间里的,被子都给我头埋了,直接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是吧?”万斯年犀利吐槽,“唉,你上面也得给我扶着呀,这么豪华的庄园竟出破烂东西,这木头架子都快被蚂蚁啃中空了,居然还在用,这是多少年历史的老物件啊,这么不舍得换的。”他手上一抓,一片轻飘飘的暗红色漆面很轻易的碎了下来。程楚易耐心有限,他暴躁的敲了两下地砖,“别废话,爬!”
“我怎么觉着你在骂我呢?”万斯年眯起眼睛,用手挡了一下刺眼的阳光,想到上面的水晶,是太阳晒不化的,又沉郁抓狂的想去跟柯沉干仗。第一次见到水晶里站立的盛妆华服程姝容,他简直毛骨悚然,对柯沉阴暗变态又捉摸不透的心理感到反胃呕吐。他甚至觉得,柯沉有恋尸癖。
可是柯沉又毫无掩饰,他就这么坦然自若的欢迎每一个人来看程姝容,对所有人惊愕颤栗的目光视若无睹。水晶墙里的每一个细节都精致秀丽到堪称美学的巅峰,在他手下,程姝容甚至比活着更美丽,作为艺术品的生命力在人们见到她的第一眼就亘久蓬勃肆意生长。
静若永恒的美,是全人类对太阳月亮此类宇宙奇迹的至高赞颂,可若是凝聚在一个小小人类身躯上,带给同类的只有挥之不去的战战惶惶踞蹐不安。
可那是程姝容啊,他深吸一口气,借着程楚易递出的手,站立到了她的面前。
人类的畏惧有多大,勇气就有多大,说:HI!程姝容。
万斯年艰难的爬梯中,好似在跨越一座遮天的大山,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明白出一点那变态的心思。这是他一个人的宝物,却慷慨的不作私有,可他要让探者敬畏警醒。通往藏宝的腐朽木梯是柯沉对所有来访者的蔑视。
我同样蔑视你,她并非一樽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