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那来请迎春的仆妇是邢夫人的陪房王善宝家的,她素习觉得自己很有几分体面,站出来便是代表邢夫人的脸面。
那迎春又是小辈儿,如今竟敢这么一口回绝,她便心下不喜,不免倚老卖老道:“姑娘,不是我多嘴。这大太太好歹是你母亲,岂有姑娘家回了娘家不去探望自个儿母亲的道理?”
迎春闻言哂笑了一下,从身旁陈嬷嬷手里抽出一封帖子,扔到那王善宝家的怀里:“好好看看,这就是我的道理!”
王善宝家的不解何意,忙将那帖子拿在手上瞧。她是帮邢夫人管账的,倒还识得几个字。
只见手里是个极精致的请帖子,上头说请孙府大奶奶于某某月某某日来北静王府共叙茶话,那日期写的正是今日。
那王善宝家的看完一时怔住。北静王府?这等贵人怎会邀她们家守寡的二姑娘去做客?
陈嬷嬷见她那呆样便上前两步,将那帖子从王善宝家的手里抽回来,讥诮道:“因北静王妃有请,连老太太都不敢久留的,打发了我们出来。你是哪个牌面上的,竟敢拦我们奶奶?若误了我们奶奶的事你担待得起吗?”
王善宝家的听了这话顿时脸涨得通红。
那陈嬷嬷在贾府时本就恨这老货仗着是邢夫人心腹,不但常常言语拿捏迎春,对她们更是没有好脸色。如今抓住机会岂肯轻易放过她。
便又啧声道:“真是岂有此理,你一个下人,竟敢跟我们奶奶论起‘你’‘我’来。若不是我们这会儿着急走,我定要禀了老太太、太太来评评理,哪有这么没规矩的道理!”
那王善宝家的自知理亏,又不敢争辩,免得迎春再赖她故意耽误事——
真是冤死了,她哪能知道这“二木头”抱上了这么粗的大腿,连老太太都不敢耽误,她哪敢?
遂只得讪讪对迎春道:“是我发昏,二姑娘别往心里去。”
迎春并不搭理她,径自走了。
那王善宝家的瞧着迎春走远了,方才敢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恨道:“我呸!不过是攀上了高枝,就敢在你王奶奶跟前抖起来了!哪天从那高枝上跌下来,摔个狗啃泥,那时才现在我眼里呢!”
迎春这头见天色有些暗了便加快步子望外走。不想半道上又碰见平儿,她对迎春笑道:“二姑娘难得回来,也不说住几天,这会儿便要出去?”
迎春也笑道:“好姐姐,我有急事,下次得闲了再回来多住几日。”
谁知平儿却拉住迎春,亲亲热热道:“这会儿天快要黑了,跟着姑娘的人也没拿灯笼,这怎么行?待会瞧不清道儿磕了碰了可不是顽的。快去我们那儿取个灯笼再走。”
迎春忙摆手:“不碍的……”
谁知平儿却分外热情,拉着迎春不由分说便往凤姐儿的小院去,口内还悄悄笑道:“姑娘上次托我们奶奶办的那件事如今已有眉目了,我们奶奶这会儿正等着姑娘呢。”
托凤姐的事?
迎春近日事务繁多,这会儿倒一时想不起来是什么事。那平儿又十分殷勤,迎春也不想拂了她的意,只得跟着她过来。
她这心里也颇有几分哭笑不得,想她未出阁时在贾府可是实打实的透明人儿。如今偶然回来一趟,倒成了人人争抢的香饽饽了。
一时到了凤姐处,红玉打起帘子,望内通传了一声:“二姑奶奶来了。”
才进得门内,凤姐儿便迎上来,挽住迎春的胳膊笑道:“呦,真真是稀客呀!不是我说,你如今也太拿乔了。若不是我派了平儿去蹲你,怕还请不来你呢!”
迎春接着她的话,随口调笑道:“可不是,二嫂子可是派对人了。除了平儿我可是谁的面子都不给的!”
平儿这时正端茶过来,闻言忙道:“二姑娘也太抬举我了。”
凤姐儿便指着平儿笑道:“你若爱这丫头,今儿就带了回去罢!”
迎春噗哧一声笑起来:“我可不敢夺嫂子所爱。”她接过茶盏,低头啜了一口,是上等的白芽奇兰——她最喜欢的茶,“二嫂子这会子急三赶四地教我过来是有什么事?”
凤姐道:“也没什么,就是上回你来说的那个宁乡候府的事。他们家原也有些可恶,非要一百两银子做礼钱,才肯还了你们家那地来。”
是了,迎春想起来了,她数月前曾亲来寻凤姐说了那宁乡候府占地的事。
那凤姐虽没跟对那吴氏似的狮子大开口,张口就要五百两,但也咬死了说要一百两方可了结此事。
迎春那时候正忙于筹备悦己斋,现银都投到铺子里打簪钗去了。便想着缓几天再说,不想后头也就忙忘了。
凤姐儿见迎春不言语,便又道:“其实若妹妹手头紧,我们给妹妹垫上这钱也没什么。只是那时候正巧赶上办太太的寿辰,我们这儿银钱也是吃紧,根本没处挪去。”
“可巧前两日下头田庄送了租子上来,我便想着先挪出一百两来,赶明儿教你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