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大殿之内,歌舞缭乱,亮如白昼。殿内穹顶缀了无数的夜明珠,像一整块发光的石板。
明珠的光辉照映在玉白的垫石之上,一众舞姬像是在泛着粼光的水面之上舞蹈。
沅笙从不曾这般饮过酒。
手中的酒樽未有停歇,一樽接着一樽的灌入她的口中。
她有些说不明白自己此刻是什么样的心情。
因为矢黎的离开烦闷么?也不算。
因为矢黎终于找到了归宿开心么?也不算。
她自天地孕育,本就比不得那些有些爹生娘养的仙胎。
她化世之初,是没有什么情感的。其实一直到现在这千万年过去,她还是无法分辨出自己那些情绪,何为高兴,何为愤怒,何为悲苦。
她双手染血,不是她愿。她高高在上,也并不是她愿。她从来就没有选择。
所以,她想让矢黎如愿。哪怕这愿参杂着其他的缘由,但到底是他可以做出的选择。
那个从她化世之初就陪在她身边的人,他与她始终是不同的,她虽从不曾说,但在她心中,早已将他看作至亲。
他的话,她不是不明白,只是就如同他所说的一般,他想要的,她大抵永远也给不了他。
她垂眸看着手中的金色酒樽,里面盛满了整个魔界最为香浓醇美的佳酿,可是她一樽接一樽的饮下去,味觉早已经被灼烧麻木。
她甚至尝不出来这美酒原本的味道了。只是本能的倒入口中,然后顺喉而下,流入肺腑之中。
大殿之上的歌姬换了一批又一批,各个美艳娇娆,跪伏在身边的侍婢今日也格外顺她心意,没有行差踏错一步。
沅笙半眯着眼睛,胸膛之中有种强大的力量灼烧着她的四肢百骸。那沸腾的杀欲有些难以忍受。
她微微垂目看着正跪在在身前给她斟酒的女婢,那女婢低着头,全神贯注看着酒樽,生怕倒出的酒水溢出脏了她的衣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她一眼。
女婢露出一小段白皙纤细的后颈,沅笙觉得非常刺眼。矢黎的皮肤也是如这般白皙。
她轻抬起手,那手还未落到身前女婢的脖颈之上,大殿之中款步行来一白衣的少年,她的视线有些摇摆,无法聚焦。
那白衣的少年穿花拂柳般自一众舞姬之中走来,他挥了挥手,将殿内的歌舞挥停。
大殿上重归一片安静。
少年缓步来到高台,将她身边的女婢遣退,又将她手中的酒樽拿走,在她身边慢慢坐了下来,双手揽过她的肩膀,让她靠在他坚实的臂膀之上。
他的声音很轻,也很柔。像是晚风吹过松林,带起沙沙细响,又似海浪轻击礁石,错落沉稳。
“你今日喝的有些多了。”
沅笙感觉到心内难以抒遣的暗涌杀意渐渐减退,她自己又寻了较为舒适的姿势,靠在他的怀中,双手自他腰间环住他,轻轻“嗯”了一声。
还好,她现在并不是一个人。还好,她身边还有他,穆轻舟。
……
沅笙觉得自己昨日真的有些失态,她竟然睡的这般沉,连天什么时候亮起的,都不知晓。
她望着木青色的帐顶,头脑有些发沉。刚想要运起术法将酒意消除,屋子的门被打开,接着很快的,帷帐被掀开一边,穆轻舟手中端着个白玉碗,凝眸看她:“用术法遣散酒意,确实立竿见影,但是全身经脉需逆行一周。只不过是醉个酒,何须这么麻烦。”
他说着,一只手端着碗,另一只手扶着她靠坐起来:“我煮了醒酒汤,你喝了,会感觉好受一些。”
沅笙看着他,突然轻笑出声:“轻舟,我怎么觉得,你这几日尽是在煮醒酒汤了。”
穆轻舟将碗递到她手中,斜她一眼:“那还不是魔君你,日日都要饮这许多的酒。”
沅笙笑着“唔”了一声:“倒是劳你受累。”
穆轻舟看着她挂在脸上的笑意,神色也不觉变得柔和,替她绾了绾耳边的发丝:“知道每次喝醉,都要劳我受累,就不要那么贪杯。”
沅笙盯着手里的醒酒汤看了一瞬,转头看他:“不若我还是回逐霞院,叫橙香来伺候吧。”
穆轻舟点了点她的额头,原她是这般怕苦。
她近日里对着他的时候,并不再像初时那般无情无绪,反而时常会露出少女的姿态,看来,她终于将自己放在了一个特殊的位置。
他不敢奢望她会像自己对她这般情感,但只要在她心中,他有那么些许不同,他便知足了。
往后余生,时光漫长,他会一直陪她。
穆轻舟望着沅笙,声音又柔了三分:“此次我并没有放白毛夏枯草,你倒不用这么抗拒。”末了又补充道:“是酸甜的,我尝过了。”
沅笙看着穆轻舟像哄小孩一般哄她,心中有种异样的感觉,她狐疑的又看了他一眼:“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