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板上的李樵重重打了个喷嚏。
这是他登船后打的第三个喷嚏,似乎是因为那已经发霉的甲板,又似乎是因为船舱中飘出的阵阵香粉气味。
惊呼夹杂着调笑声从他身侧那几扇雕花木窗子里不断传出,早已盖过翻涌的湖浪和那浪头上的交手争斗声。
一众小姐少爷连同他们的小厮丫鬟几乎将这艘马舡改成的观湖船挤翻。那湖面上的高手们飞到左边、他们便一股脑地涌到左边,转而飞到右边、他们便跟着涌向右边,那可怜的观湖船在湖中左摇右摆起来,看起来摇摇欲坠,只需一点浪头便有随时被掀翻的危险。
昧着良心多拿了几个铜板的船工们个个都有些紧张起来,他们自觉这破船有些撑不住,可又不敢在面上表现出来,只能局促而焦虑地挤在一起窃窃私语。
这其中,只除了一人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那是今日新来的年轻小厮,他就独自立在船尾,不论脚下的甲板如何来回倾斜,他的身形都稳如码头上拴缆绳的石墩。
眼下他正沉默着整理着拴碇石的缆绳,拇指粗细的缆绳粗粝沉重,但他手上的动作很快,三两下便理了清楚,随后利落将那沉重的碇石落入湖中,摇晃的船身这才稳了下来。
从早起开始便忙得焦头烂额的船老大偷瞄那小厮一眼,心中无比庆幸自己那日没有以貌取人,否则便要生生错过一个干活如此利落的船工。而先前他让对方站在船头露脸,明显便多了很多有钱妇人涌上船来。
这些个有钱的贼婆娘,当真是会享受。花着自家老爷的银子,坐船去看那些个年轻的江湖大侠,末了连个跑船的小厮也得挑眉目顺眼的。
船老大酸溜溜地寻思着,嘴上像吆喝牲畜般催促着那些偷闲的船工。
这些惯常跑船的老油子们一身懒皮,滚刀肉似的难使唤,而那年轻人看起来年纪不大,应当不难拿捏。船老大这厢想着,心下已开始盘算一会要如何用些手段套牢这雏儿、让他多出几日工,却听身后一阵脚步声传来,一黄衣公子半拥半抱着个窈窕女子从木梯上走下来。
光天化日之下,如此拉拉扯扯,定不是什么良家女子。
船老大又羡又恨地想着,费力将目光从那女子柔软的腰身上挪开来,随后换上一副笑脸迎上上前去,对着那黄衣公子道。
“客官有何吩咐?”
黄衣公子没说话,开口的却是一旁的那女子。
“可有小船?我想离近些看。”
船老大一愣,又瞥一眼那黄衣公子,语气有些不情愿。
“二位有所不知啊,这抢夺玉剑的过程中虽无真刀真枪,但这江湖中人比试起来,即便只是拳影掌风,也不是我等普通人能招架得住的呀。您看这湖上观光的船只,有哪艘敢贴上前去?咱家已经算离得近的了,旁人都是不肯驶离岸边太远呢。”
船老大说话间,那女子的目光却一直在那不远处的黑衣小厮身上打转转,面上不掩纳罕:如今这璃心湖畔的生意都这般难做了吗?长相如此标致、脸蛋如此细嫩的少年,竟在一条黑船上做苦工,当真是暴殄天物。
那厢船老大还未陈述完那一连串的借口,女子已不耐烦地开口打断。
“你自己若不愿,派个旁人跟着我们便是了。”她边说眼神边往那黑衣小厮身上一瞥,“喏,我看他就行。”
船老大终于有些明白过来,当下直了直身板子,声音中透出一股为难。
“诶呀非是小老儿不愿,只是我这小本生意,本就没有多少人手的。您也瞧见了,就连我这做东家的都要亲自忙里忙外,能使唤的人总共也没几个,他一会也还要端些茶水果盘送上去伺候人呢,就这么被叫走了,只怕我这生意是不好做了呀。”
女子闻言,冷哼一声,从那杨柳细腰上取下一只刺绣精美的荷包来,黄衣公子见状,立刻恭敬从那女子手中接过荷包,转头便用一种豪横的姿态朝那船老大扔出几块碎银,鼻孔朝天地说道。
“够不够?不够便加到你肯出船为止。”
船老大飞快接了那银子在手心掂了掂,眼睛还在偷瞄那黄衣公子手中的荷包。
“不瞒二位,他其实是我远房亲侄子,我可答应了他姑母要好好照看他的。若是就这么让他去了,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可如何向家里人交待啊……”
又是几块碎银飞出,船老大当即扭头望向那身后一直沉默的少年。
“你,跑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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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喧闹的声响被留在身后那艘破烂观湖船上,可此时此刻的湖面上非但没有静下来,反而多了另一种声响。
小船方才被水波送出二三里的样子,船上那一男一女便好似被缝在了一起一般,时而放声调笑,时而咬着耳朵窃窃私语。女子那一双手就没离开过黄衣公子的两片衣襟,从左摸到右、从外摸到内,当真好一套化骨绵掌,直将对方摸得急喘不止、双目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