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风堂狭窄逼仄的小厨房里,蒸炒烹调过后的烟气还未散去,空气中有一股柴火燃烧过后的特有气味。
少年就蹲在炉膛前,衣摆撩起系在腰间。他一边熟练地掏出那几只焖熟的山芋,一边将炉膛中的炉灰清理干净,背影看起来同寻常百姓家中勤劳能干的少年郎没什么分别。
邱陵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静静看着,直到那炉膛旁的身影站起身来、背着身突然开口问道。
“苏家抛尸用的船找到了吗?”
邱陵没说话,显然并不打算回答少年这没头没尾的问题。
“看样子是没找到。”李樵的声音中透着一股了然,头也没回地继续说道,“不仅是船,那夜撑船抛尸之人应当也没有眉目。我说得可对?”
邱陵终于开口,声音冷冷的。
“你若知晓什么,大可一并说来,不必故弄玄虚。”
少年转身望向那一身傲骨、不可一世的督护,眼神中是压抑过后的厌恶之情。
若非此案一日不结,秦九叶便要以参佐的身份在对方身边晃悠,他当真不知道自己有何理由要将这些事告知对方。
但他惯会忍耐和假装,再开口时,声音依旧乖顺得让人挑不出错来。
“督护误会了,我只是想提醒督护一件事。”
“何事?”
“我与那心俞交手数次,她曾用水靠借水路逃走。她是个懂水的人,这样的人熟悉河流走向,也知晓尸体整具抛入河中会在不久之后肿胀漂浮上来,是不会那般轻率地处理康仁寿的尸体的。”
不仅如此,那弃尸者连划船都那般莽撞生涩,只怕根本不是常在九皋这样遍布水道之地生活过的。
那人同他一样,是个不懂水的人。
邱陵停顿片刻,显然并没有完全相信李樵口中所言。
“你同她交手的细节如何,我已无从考证,怎知你所说全部属实?就算一切如你所言,你今日刻意同我提起,目的又是什么?”
最后一只山芋也没逃过少年的眼睛、被从炉灰中挑了出来,背对邱陵的李樵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督护既然只相信自己、不相信旁人,显然也并不想再同我这个外人商讨案情,此刻还留在这里,莫非是真想要帮手?”
邱陵闻言反手放下身后门梁上那道沾满油污的棉布帘子,随后上前一步。
“三番两次跟进案件线索,如今又同我说了这许多,你难道也只是想要帮手?”
李樵慢慢转过身来,他一一拿起怀中那些山芋、将它们整齐码放在一早准备好的陶盘中。他的手很稳,像是完全感觉不到那山芋烫人的温度,山芋皮上的灰沾染了他的手,黑乎乎的一片。
“我阿姊不也尽心尽力地跟了一路吗?昨夜甚至宿在你府院之中,督护到底还有何不满,非要在我这里讨个说法?”
邱陵的目光就停在那少年的手上。他显然并不是在看他手上的黑灰,而是透过那层黑灰观察他掌间与虎口上的硬茧,就像眼下他要透过这少年的伪装看透其本质一样。
“你同她不一样。”
李樵嘴角的弧度越发扬起。他缓缓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像是终于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对话提起了些兴趣。
“哦?哪里不一样?”
“你是个自私的人,从见你的第一眼,我便知道这一点了。”
伪装似炉灰一点点剥落在地,李樵的声音透出几分不以为意来。
“那督护未免看错我阿姊的为人。她最是懂这世间的生存之道,修得亦是独善其身的功法。督护这样总想着兼济天下之人,才同我们不是一路人。”
不远处的庭院中隐隐传来些笑声,不知席间客们又聊到了些什么。
邱陵停顿了片刻,随即语气越发肯定地说道。
“她若只是苟且偷生,当日码头的事结束后,她便该彻彻底底地离开。”
李樵冷哼一声,显然并不认为如此。
“她愿意去你那做事是因为银子。”
“若她眼中只有银子,以她的医术造诣,果然居又何至于籍籍无名?她懂得小心驶得万年船的道理,她并非贪财之人。”
最后一块山芋也码放整齐,李樵收回沾了灰的手、在一旁的布巾上缓缓擦了擦。
或许对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平南将军的佩玉督护、秉公执法的断玉君,平日里一副对任何人和事都漠不关心的样子,实则暗地里竟已对她关注至此,甚至还去剖析她的性格底色。
但有些关注又如何?和她在一起生活过的人是他才对。
他不喜欢邱陵语气中流露出来的那种笃定,仿佛对方才是最理解她的那个人。
“督护能说出这一番话,想必也知道这案子就是一滩烂泥,踏入便难脱身。既然如此,又为何要拉她一起?难道督护口中的爱民之心不包括我们这些身份低贱之人,不过是想着利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