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白日里同苏凛狭路相逢、不欢而散,入夜后又被那刺客找上门来,秦九叶几乎忘记了自己先前去督护府院求过的那件事。
本来她确实也没有抱多大希望。毕竟从邱陵那天的反应来看,她的举动不招来些更加严苛的对待就算不错了。
可她却没想到,她头一天求过他的事,第二日便传了命令下来。
昨夜听风堂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陆子参却始终没有现身,听闻是受了什么军法,一天之内是起不来身了,只换了个冷鼻子冷眼的小个子参将一早来勘察现场顺便传令,莫说连几张烧饼,就是废话也一句没有,只将新加盖了官印的公文塞给秦九叶,提醒她务必提前准备好行李、不要耽搁了,次日一早他准时过来接人出城。
秦三友和金宝可以暂时离开、还有官府的人护送,秦九叶只觉得这是最近一段时日中少有的好消息了,心中颇有些欣慰,心道昨天那一场雨也算是没有白淋。可谁知转头到了自己人面前,却吃了颗钉子。
“我自然是要留下来的。”秦三友背着手望着窗外,自从方才秦九叶来告知他这个消息,他就几乎一动未动,“你看这园子里的景致多好,我同老唐也是相谈甚欢,这才待了几日?你就要撵我走?”
秦九叶看了看窗户跟底下那几棵稀稀拉拉的萝卜苗,又看了看秦三友。
之前闹蚊子,秦三友日日叉腰站在天井骂那棵长得过于茂盛的芭蕉树,唐慎言听了以为他在指桑骂槐,将他的萝卜苗拔了一半,两人大吵了一架过后已很多天不说话了。
秦九叶想要开口对秦三友说些什么、最终却还是作罢,又转头望向一旁叉腰望天的金宝。
“还有你……”
“阿翁不走,我当然也不走。”金宝边说边凑近前来,用一种很是欠揍的语气低声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盘算什么。我和阿翁若是都不在,你便能和那小白脸你侬我侬、夜夜笙歌了对吧?”
秦九叶望着那张近在咫尺的大脸,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我们你侬我侬、夜夜笙歌,正好缺个供我粗使出气的白胖小厮。你若不想日日受我折磨,便趁还能离开赶紧给我离开!”
趁还能离开的时候赶紧离开。
这难道不是她的心声吗?可有些话她终究不能明说。江湖中的险恶、金银场里吃人的规矩,一个只知埋头跑船的老头和一个几乎没怎么出过村的废柴,又怎能轻易想象呢?
秦九叶不想强调自己当初鼓起多大勇气、冒着多大风险、费了多少周折才求来这一道命令,所以眼下她只能吹胡子瞪眼地立在原地,吭哧半天才憋出一句。
“你们到底走不走?!”
只见那一老一少两人仿佛演练好了、就等她这一句喝问一般,当即异口同声道。
“不走!坚决不走!”
秦九叶只觉得一股火气直冲天顶百会、就要钻出窍去,当下将手中那道盖了红印的公文摔在地上,气到发麻的嘴直打磕巴。
“你们简直、简直……不识好歹!”
她说完,蹭蹭几步走到门口、一掌推开那偏房的破木门。
趴在门外头听动静的唐慎言一个踉跄差点坐在地上,连忙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背着手转了个圈。
“斋房桌上的饼没了,老杜托我来问问。”
他话音还未落地,杜老狗叼着饼的身影便从天井那头一掠而过。
秦九叶没说话,压根没有心情同唐慎言扯闲话,当下直言道。
“明日你同我一起将这屋里的两个人撵出去,若是不肯,我便将你当初蹲墙根偷听马牧星说话然后两头收钱的事捅到聚贤楼去。”
聚贤楼是城北最有排面的茶楼,虽也是做消息和茶水生意的,可却和听风堂完全不是一回事。大掌柜马牧星精明能干,平日里惜字如金,嘴里吐出的一个字恨不能都值一个金豆子。
而唐慎言当年刚来九皋的时候,可是没少和聚贤楼的那位斗法怄气。
唐慎言没来由地吃了一记威胁,当下气红了脸。
“你自己的家事,为何要算到我头上?!”
秦九叶毫不示弱,抬手指向前厅房檐下那只铜嘴雨燕。
“你自己做生意捅出的篓子,为何要我们几个陪你一起在这耗着?”
唐慎言似是有些被拿住了痛脚,本是一张巧嘴,却愣是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脸色一时间也是难看得紧。
老秦又在屋里咳嗽起来。
唐慎言面上的怒色终于淡了些。他自诩是个读书人,这些家长里短、鸡零狗碎的琐事本是最不屑放在心上的。但思索了片刻,他显然也想将他院里的几张食量惊人的嘴赶紧送走,末了还是咬牙说道。
“罢了,我同他说几句。你到一旁歇歇,就别来拱火了。”
秦三友有多倔,丁翁村的十头驴加一块都拉不回来。
秦九叶并不觉得唐慎言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