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很快便回过神来,不屑一顾,“有求于人,还敢逞口舌之利,真是不知死活。”
随手一挥,院墙陡然隐没,院中各色物事也瞬时消失,那个形状古怪的树桩亦沉入地下,。
她脚下,出现一大片田地,种着不知名的墨绿色植物,生着蛇一样的枝条,巴掌大的叶片,色泽几近玄黑,散溢墨汁一般浓雾。
浓雾袅袅,盘旋升起,她站在那里,披散头发,神色冷厉,形如地府鬼使。
“看在你是女娃的份上,我给你一个机会。方才的话,你敢不敢再说一遍?”
杨桃一时未立刻回应。
她不敢。
其实后面那挑衅之词一出口,她便有一丝懊悔。
她一个引气入体的低阶修士,无力自保,还需仰他人鼻息,有什么资格在旁人的地盘大放厥词?
若真不忿老妇人骂师父,可待日后修为够了再回来找她理论,而不是在此时嘲弄激怒对方。
世人皆知,大乘之怒,山崩地裂何足道,粉身碎骨犹为轻。
她死不足惜,替师父出头本就是做弟子的分内之事,但若为此违约背信,连累两次救她一命的旭含山,却是万分不应当。
死过一回的人,还如此沉不住气,真是连自己都想不到。
视线内,老妇人目光犹如冰刃,森冷阴鸷。
不知何时起,山谷中的风已停了,寒意却愈发重了,分明还未天黑,眼中天色却像黯了下来,伴以一阵无形的气场。
周遭的空气似被凝住,那片竹林静悄悄的,纹丝不动,毫无声响。
眼角余光里,周遭地面结了一层浅白薄霜,残余的冰雹与碎土石块冻在了一处。
腰腹与地相接处,渐有彻骨冰冷弥漫开,全身都无法动弹,连呼吸都像被扼住,艰难无比。
罢了,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雨过天晴,她正欲要开口认错,却听身侧旭含山开口了。
“前辈,陶姑娘的确冒犯失言,但却也并非罪无可恕。依晚辈看,只是口舌之争,就不必以生死相胁了吧?”
老妇人得意:“小呆子,算你识相。但是你这朋友却好像不肯认错。”
杨桃低下头,违心道:“晚辈错了,不该冒犯置喙前辈。请前辈见谅。”
老妇人沉默一下,幽幽道:“这么说,你也觉得范岩那老不死老废物该骂了,对吧?”
一阵死寂。
杨桃闭紧了嘴,一言不发。
眼角余光中旭含山身形似乎一动,随后又僵停住。
老妇人嘿嘿冷笑,“小呆子,劝你别暗里使劲了,想带她逃走,也不问问我这陀罗根答应不答应。”
满地墨绿枝条,活了一般伸展蠕动,似在呼应,形状甚是骇异。
她指着地上的黑枝墨叶,“它们也好多年没有吃到新鲜血肉了,今日是你们自己撞上门来,找我晦气,怪不得我,我便再问一次,小女娃,你说,范岩那老不死是不是废物?”
杨桃忍无可忍,一句“不是”含在嘴边,将将便要蹦出来,却又是旭含山叹了一声,开口道:
“前辈,令爱若是还在世,知道您为了她这般怨恨范老真君,迁怒无辜他人,怕是不会答应。”
他“令爱”二字一出,老妇人顿时浑身一震,脸色煞白,嘴唇颤抖起来。
“小呆子你胡说什么……”
旭含山目露怜悯不忍,缓缓道:“当年令爱跳入陷空阵,事出突然,即便前辈在场,也不见得能予以救助阻止,您思念爱女,怨恨范老真君的过失,是以每有提及,便是恶语怒骂。晚辈理解您的心情,但这本是您二位的夫妻家事,陶姑娘哪里知晓……”
杨桃:…………
杨桃:???什么夫妻?这是她师娘???她还有个师姐?等等,陷空阵?是当日师父带她去蛇山时提到的陷空阵吗……
震惊之下,她脑中似想到什么,正拼命思索,老妇人却已耐不住,一掌挥出,犹如排山倒海,狂风大作。
旭含山早有准备,灵力暴涨护住全身,饶是如此,毕竟境界相距悬殊,依旧被震出老远,空中翻滚了十几圈才定住身形,喷出一口血来。
杨桃惊急交加,欲要过去查看,苦于动弹不得,只能急声劝阻他再过来:“旭含山,你不要再说了。师……前辈若有怨怒,我都愿受着……你赶紧走!”
老妇人怒喝,“老废物罔顾亲女,不敢与几个老不死翻脸拼命,如此贪生怕死,只知自己苟活,我与他不共戴天。你们既要替他说话,那便都去死!”
话声未落,遍地枝条已动了起来,如蛇一般迅疾游走,向他们蹿袭过来,地面以下轰轰鼓动,有不知名的东西似要要破土而出。
周遭有看不见的千钧之力,将他们死死压在地面之上,耳膜嗡响,胸腔内陷,肋骨生疼,几要窒息,口中泛起血腥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