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此说,像是已打消芥蒂,李元德有意示好,便看他一眼:“那你一旁听听?”
“好。”不平会意,立刻便隐去了身形。
李元德挥手,幔帘垂落,他步入帘后,遮掩身形。
“宣。”
于是宫门大开,宫人引着信王李煦走入殿上来。
宫人在前引路,低眉弯腰,卑微局促,他昂首挺胸,衣飘步阔,神色自得。无一丝觐见君父该有的谨慎敬畏。
隔着帘子看着,李元德面无表情。
他虽是天子,正当盛年,因未绝向道之心,无意宫闱美色,后宫只有皇后一人,妃子两个,与他共育有二子二女。
四个子女中,只有李煦是杜雪岚所出,相貌最像他,但与他关系最为疏远,他也一直懒得在其跟前端父皇的架子。因此反倒一派和谐之像。
待儿子站定,行了觐见礼,做父亲的便慈祥垂问:“煦儿今日刚回抵京师吧,如何,此趟差事可还顺利?”
李煦目光游移,往不平站立处深深看上一眼,道:“一切顺利,仙师说明日便可回去复命。”
这是?带了探测类法器?李元德默了默,朝不平处瞥上一眼,耳中传来对方传音:“不必担忧,他看不到我。”
这才安心,想想也是,不平离窍,距大乘仅一步之遥,连大乘修士也未必能看破其隐身术,何况李煦这样十九岁的金丹。
却听他说:“儿臣听闻父皇龙体抱恙,甚是忧心,不知父皇是否招过太医来看,可否撤去挂帘,让儿臣一见?”
李元德一听,便暗暗冷笑。
他秘密出宫,受伤回来,整个经过极为隐秘,又因伤在区区农女之手太过丢脸,不愿让人知晓,因此只请了不平来看,根本未传召过太医,所谓“听闻”,哪里听闻的?还不是从杜雪岚那里。
初时他还不十分确定儿子来看他是杜雪岚指使的,此话一出,却可坐实自己的猜测。
可恨的是,这女人倒是根本不在乎被他知道安插耳目这种事。
“煦儿不必担忧。受寒而已,其实无大碍,倒是你,”他不欲在自己的丑事上纠缠,给杜雪岚看笑话,便将话题引向儿子身上,“看上去有些疲惫。可是修炼太过辛苦了?”
也不知是不是上天补偿他们李家,他生了三个儿子,有两个是九窍灵基。宫外那个在神兵岛门下,姚照被杜雪岚捉到前,最后一次送信回来报称他已经到化神境;宫里这个,自小养在杜雪岚身边,四五岁便开始洗髓伐经,如今也是金丹境界了。
他嘲讽地想,那几个老家伙不想让他们李家人修道,也不知在他们眼里,自己这个儿子到底算李家人还是他们杜家人,给不给飞升天道的机会?
帘外李煦闻着室内那浓郁不散的药气,想起母亲说“你父在外吃了亏丢了人”,又见父亲着意隐瞒,心情蓦然感到些沉郁。
他是自小养在凤仪宫,与母亲更亲一些,受她影响,对眼前这人少了些敬爱,但他们终是父子,血脉相连,不至于乐见其窘状而无动于衷。
于是便诚恳说:“多谢父皇关心,儿臣只是长途赶路而一时疲乏,稍歇一下便好。母后本也要自己过来探望,但因仙师明日便要走,母后要准备礼物托仙师带回去向老祖问好,因此便打发儿臣先来问安,顺便送来灵药玉蝉露给父皇。”
说着从袖中摸出一瓶白玉瓶来。
最后这一句,说实话李元德是万万没想到。倒不是玉蝉露有多稀罕——上次她拐弯抹角挖苦他是老鼠时便已送了玉蝉露给大臣钟同——而是因为他与杜雪岚早已反目,对他杜雪岚历来是连面子功夫都懒得做。
若不是因身份特殊无法决裂翻脸,他们早已像民间夫妻那般互送休书离书了。
他暗暗称奇,这女人白日里行动迟缓,晚间还给他送药,性情扭转得也太突然了。
但下一刻他的这份惊奇便被羞怒替代,只听儿子乖巧地说:
“母后说,如今天下太平,风调雨顺,父皇敬祷天地,保重龙体,本足以使国祚绵长,社稷安宁,父皇却犹自为国事宵衣旰食,夜不成寐,以至于心悸神亏,如此勤政仁义,令人感佩。玉蝉露祛火退邪,清心明目,对燥虚热毒心悸神亏颇有奇效,请父皇按方服用。”
闻言李元德一下攥住拳。
这话若是说给傻子听,傻子大概会流泪感动,但偏偏杜雪岚并非将他当傻子,她便是明着警告他,老实奉几个老东西为天,老实做傀儡,天下便太平,寿命便会长。这种辱慢的话若是叫旁人来说,他可以当放屁,偏偏她要叫儿子来说……
是他自作多情了,这女人从不会浪费任何嘲讽他的机会,连儿子都是她攻击他向他示威的刀剑。
他笑了一声,一字一句:“你母后,她,费心了。”
李煦敏锐,听出父亲言语中一丝切齿之味,怔了一下,心生不快,自嫌多事。
父母关系冷淡不和,他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