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皇姐去了程尚书府上,想与这位清流党的核心成员好好聊聊。
程尚书三十多岁,身形健壮,人模狗样,但却不娶亲不纳妾,专心致志搞学习,勤勤恳恳搞政务,是赵因祁最信任的臣子之一,赵因祁对他的为人处世、胸襟谋略赞不绝口。
今晚,程尚书连碗茶都没给她倒,仰着头颅望着明月,以一副准备就义的姿态说:“长公主若是想劝在下另拥他主的话,那还是请回吧,在下生是陛下的臣,死是陛下的鬼。”
皇姐观了观程府随处可见的清秀小白脸:“程尚书府上的小公子们长得可真秀气,好些长得都有陛下的几分样子。”
月光之下,程尚书的眼皮清晰一抖,腮肉剧烈一颤。
皇姐轻声叹息,换上遗憾的面色:“但实话讲,他们比之陛下还有很大的差距。纵观整个国家,比小祁好看的公子,好像是没有的。”
程尚书嘴硬:“在下不知道公主为什么拿他们跟陛下比较。”
皇姐缓笑着抬眼,眸光亮得摄人:“真不知道?程尚书在这府上养的这二十一位小公子,不都是按照陛下的模样找的吗?”
程尚书否认得极快:“在下看不出他们与陛下有何相似之处,他们每个人都独一无二,是我真心相交的朋友。”
“既然他们都是独一无二,都是真心相交,那就不让门外的小祁进来了吧,免得他心里难过,”皇姐说到这里就打住,起身告辞道,“本宫和陛下先回宫了。”
程尚书瞪大眼睛,抬胳膊挡她的时候,肩膀的肌肉差点把衣袍挣开:“陛下在门外?”
皇姐点头:“陛下龙体违和日久,身形日益消瘦,不能站立,不能走路,也不太讲得出话来,”顿了顿,唇角绽开璀璨笑意,“程尚书是陛下最信任的臣子,陛下在位时便经常招你进宫谈天说地。或许在你府上住一阵子,程尚书多与他交流交流,他心情能好些,病也能尽快痊愈。”
程尚书两眼放光:“多谢公主信任!”
皇姐:“哪里的话,国事还要多多倚仗程尚书才行。”
程尚书摩拳擦掌:“陛下果真……说不出话来了吗?”
皇姐露出苦笑:“果真。所以程尚书还是要对陛下温柔些,陛下现在太瘦太弱了,叫人心疼得慌。”
*
宁安宫,丑时。
太监宫女都睡了,钱美人还在灯下苦读《商君书》。
这本书是赵因宁十五岁那年,白亦送给她的,同时送她的还有《易经》《论语》《韩非子》《道德经》《罗织经》。
白亦对送出的每一本书都做了详细的注解。
十五岁的赵因宁并不明白白亦送她这样一套书的原由,还傻乎乎地问,为何不把书送给太子哥哥,太子好像更需要。
今夜的钱美人也不太明白。
她抬头,顶着被烛灯熏红的眼眶,委屈巴交地问:“公主,我为什么要读这些书?我不想议政,我只想在帘子后面给你扇风。”
看到皇姐并没有责罚她,反而望着她笑,钱美人就大胆起来,挪到她跟前,拿自己滑不溜秋的小脸往皇姐脖子上蹭,嗓音娇娇憨憨,细细柔柔:“真的,我扇风扇得可好了。”
皇姐伸手揽住她:“你总不能给我扇一辈子的风。”
钱美人抱她更紧了些,语气也更坚定了些:“我能。”
皇姐还是笑,语调不疾不徐,温和柔易:“但我不能保证自己一辈子都坐在那儿,等我去别的地方,你可以帮我坐在那个位子上。只要你用功,勤勉,就会有人在后方为你执扇,为你扇风。”
钱美人略有恍惚,从她怀里直起身来:“公主要去哪儿?”
皇姐回答道:“皇上病情加重。本宫得去多多关心我的弟弟,你的夫君。”
虽然嘴上说着要去多关心关心她的夫君。
但在当晚的榻上,钱美人觉得公主比以往每次都骄纵,都尽情。
一边在深处流连往复、不断求索,一边给她讲春秋争霸、商君变法的故事,还咬着她的耳朵尖尖,问学到什么没有。
她好像学到了。
但不知道是不是皇姐想听的那种。
啊。
她好喜欢这样的皇姐,愿意把夫君送到草原当大可汗的夫人、小可汗的后妈、与他永不相见,以换皇姐天天对她亲亲抱抱、对她浅浅微笑的那种喜欢。